聞知名臉上的笑紋還在水蒸氣里泡著，茶杯端到嘴邊還沒來得及沾到嘴唇，眼角余光卻猛地掃到了不遠處的陸懷揚和蘇知薇。
那小子整個人穿得挺像個人，但是卻像個黃毛一樣，在蘇知薇的面前晃悠。
“誒不是。”
茶水的滾燙突然像蜜蜂一樣，蜇了聞知名一下。
他喉頭上下無聲地滾動，杯底在左右手之間來回切換。
飛濺出來的水花，將他的指尖都給燙紅了。
他的臉上還堆著剛才和云越老板話家常時未散盡的笑褶，嘴唇卻先一步繃緊了。
“我去，怎么能這樣呢。”
他腮幫子里后槽牙慢慢碾磨起來，細微的咯咯聲，仿佛能夠穿透耳鼓。
他現在的模樣真的是像極了一位為女兒操碎了心的老父親，即使蘇知薇并不是他的孩子。
但也是他看著長大的，畢竟她很小的時候就在萬象書海寫書了。
蘇知薇的臉被陸懷揚時不時的晃悠的背影擋住，叫人看不見她的表情變化。
好不容易看到了，看到的卻是她低著頭，垂下的頭發遮住了她一半的臉。
肩膀繃得像一塊堅硬的木板，那黃毛更歡實了，甚至俯身湊得更近。
嘴里不知道正在嚼著什么字眼，一股油滑的氣息隔著二里地都被他給聞到了。
而對面云越集團的老總還在絮絮叨叨講這次萬象星辰之夜的事情，話音卻在他的耳朵里變成一把劈裂成尖銳的玻璃碴。
周遭雜亂的環境猛然坍縮成一個黑洞洞的窄道，盡頭只烙著陸懷揚的背影，和他在不經意間露出的那張
咧開嘴露出幾顆牙的小臉，垂在腿上的手。
他身體沒動，連眼睛都沒有完全轉過去，目光卻像是生了勾子銳利地盯著陸懷深那只不安分的手。
指節下壓，在手背上堆疊起粗糙的褶皺，掌心里汗濕黏膩一片，濕得像是剛從油鍋里撈出來的熱鐵塊。
那小子突然抬頭，眼珠子賊兮兮轉溜，隔著幾步的距離，卻能精準逮住蘇知薇的情緒變化。
她沒退，反倒是露出一個含混又促狹的笑，指頭甚至變本加厲地、挑釁地在書包帶上彈了彈，發出一聲‘啪’的脆響。
一瞬間
聞知名的腦子里如同炸彈爆炸般，讓他的大腦瞬間變得空白。
他幾乎是毫無征兆地抬腳，剛往出踏出去一步，胳膊就被人給拽住了。
他轉頭一看，立即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
“您這是……”
他露出一個為難的笑容，“年輕人之間的互動，咱們還是不要去打擾人家了。”
聽到這話，聞知名就像是聽到了什么地球大爆炸的消息一般。
“不是，這。”
他說話的聲音突然頓住，腦海中似乎已經沒有了反駁的詞，只呆呆看著他，不作出任何反應。
而看著他這呆滯模樣的云越集團老板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著茶看向一邊。
兩人來到不知道是哪里的停車場，環境異常暗沉。
沒等蘇知薇將手機上的手電筒光給打開，陸懷揚便很是騷包地拍了拍手，燈光瞬間由近到遠地打開。
看到這一幕，蘇知薇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么了，只能表示非常震驚。
“哇
這是你家的車庫吧，難道就不怕你老爸把你吊起來抽。”
聽到這話，陸懷揚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像是對她的話感到異常不滿。
不過當錘頭砸穿擋風玻璃的剎那，碎片不是爆開的，而是粘稠的、緩滯地塌陷下去，像戳破了一層凝固的油膜。
蛛網狀的裂痕瞬間爬滿了整個視野，緊接著才發出悶啞的，被堵在棉花里的轟響。
【狂歡夜！狂歡夜！誰懂全員蹦迪的爽感。就是可惜我不在現場，不然高低給你們來一段老年迪斯科。】
【哈哈哈，迪斯科。】
【笑什么，我現在蹦的話，我爸媽要叫我傻逼的。】
無數冰碴子的碎粒滾落在引擎蓋上，簌簌跳動。
陸懷揚甩了甩砸玻璃握著棒球棍的手腕
剛才虎口發麻，指骨關節在皮膚下發燙，也不知道牽動到了什么地方。
陸懷揚想起
之前在醫院看，好像是什么血液循環加快的問題，炎癥，或者是關節扭傷或者拉傷，骨折，關節脫臼？
他越想臉就越白，最終還是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現在情況。
她沒看到身邊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釘在原地的蘇知薇，自顧自走到駕駛座一側的窗前。
副駕駛車窗還是完好無損的，清晰地映出陸懷揚那張驚得肌肉僵死的臉。
“噗！”蘇知薇最終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在搞什么。”她略顯嫌棄地說道，“哪有這么砸車的。”
聽到這話，陸懷揚像是從呆滯中回過神來一般看著自己手中的棒球棍陷入沉思。
他剛剛是隨便找車砸的，而且他之前也有了解過這就是萬象書海老板的車啊，難道有什么問題嗎？
他在心中這樣默默問自己，之后又將疑惑的目光放在一旁的蘇知薇身上。
蘇知薇立即后退一步，兩只手在胸前胡亂擺動著，“誒誒誒，這可是你自己砸的，跟我可沒有關系。”
話落，她便在手機上迅速劃拉著什么。
意識到自己做錯事的陸懷揚忍不住嘆了口氣，心中突然有了一種煩躁的感覺。
當他帶著棒球棍來到蘇知薇面前的時候，就看見她正在翻找聊天記錄。
“找什么呢。”
這一句話讓蘇知薇忍不住一哆嗦，抬頭看去，陸懷揚將棒球棍放在自己的肩膀處，面帶困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一秒
兩秒
蘇知薇終于將手機貼在自己身上，面露警惕地看著他，“你自己沒有手機啊你，看我的干什么。”
陸懷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而且你這樣真的好嗎？”
說著，他便對著她揚了揚下巴，“這樣是違法的好吧，我說你之前為什么會被抓了，合著你都是這么處理的唄。”
在蘇知薇怔愣期間，陸懷揚干脆直接將棒球棍取下，隨后指向斜后方的位置。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那個粉色車子就是你的車吧。”
蘇知薇眨巴了幾下自己的眼睛，隨即看向他，“然后呢？”
陸懷揚深深吸了口氣，“就是你想怎么發泄別人的車都無所謂，別人砸你的車你就專門找這么一輛混呢。難怪這里有一部分是十萬以內的車，合著是有你在啊。”
蘇知薇冷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說道，“誒，
你有病吧。
腦子讓狗鏈子拴住了，說話之前不知道動腦子嗎？我今天又沒有要砸車，是你要帶我來的好吧。”
她說著，便在手機上尋找聞知名的聯系方式，她還記得，之前因為砸壞了聞知名的車之后賠償的時候加了他的聯系方式。
因為聯系人比較多，所以就給了陸懷揚說話的機會。
“咳咳，你該不會是專門找別人的車子撒氣的吧。”
蘇知薇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陸懷揚沉默了
說實話他也不是很清楚這件事情
但是他說的這句話，讓蘇知薇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只見她劃拉手機的手突然頓住，隨即一臉震驚地看向他。
在陸懷揚懵逼的時候，蘇知薇搶過他的棒球棍。
‘砰！’一聲，尖端精準地鑿在窗玻璃的角落，一道慘白的放射紋瞬間炸開。
陸懷揚被嚇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她手起手落，棍棒像長了眼睛一般，咬合在裂紋中心。
玻璃發出瀕死的哀鳴，‘嘩啦’一聲，向內垮塌，滑落進真皮座椅的縫隙里，留下一個猙獰的大口，邊緣還掛滿犬牙交錯的尖刺。
細碎的玻璃粉末在空調出風口的微風里旋起細小的粉塵，像一陣微型暴風雪。
“你把棒球棍扔進去了，拿什么砸車。”陸懷揚唯唯諾諾問道，像是生怕蘇知薇也給他一棍。
“你是不是練過啊，臂力這么好。”他指了指車窗的位置
蘇知薇只是很不在意地看了看他的手，之后握拳，哐哐幾下就將接下來的玻璃給打碎。
之后將手伸進車窗里，將車門打開，將棒球棍給拿了出來展示在陸懷揚的面前。
“喏
棒球棍。”
她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跟他討論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樣。
他不由震驚地抬手捂著自己的嘴，看著她半天說不出話。
看著他的樣子，蘇知薇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后將人一把推開，“起來慫包。”
陸懷揚直接將人給一把拉住，“喂喂喂，你應該跟我一起啊。是我……付的錢。”
他的語氣，從一開始的理直氣壯，到底氣逐漸消失，聲音也隨之逐漸減小。
“啊。
我看你用這個挺費勁的，還是跟我換一換吧。”她很是隨意地說道，之后又來到車前，伸手將車頭的大燈重重打下一個凹進去的丑陋深坑。
坑底呈現出龜甲狀的密集裂紋
“叫你PUA我
叫你不當人
傻逼，還聞知名呢，聞屁眼去吧，說的話比放的屁還臭。”
棒球棍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刮擦聲劃過光潔的引擎蓋，留下幾道扭曲發白的印子。
蓋下的金屬板如同軟泥般下陷，發出筋骨錯位的沉悶呻吟。
鍍鉻的中網格被砸得像紙片般卷曲起來，邊緣鋒利斷裂面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