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驟雨前的窒息

張若玫幾乎是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家。她家離李家不算太遠，同在部隊家屬院里，但此刻這段路卻漫長得如同沒有盡頭；幾步路的距離，卻仿佛走了很久。她沖進家門時，母親王梅剛午睡起來，正在客廳泡茶。

“媽！媽！”張若玫帶著哭腔，撲到母親面前，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厲害。

“小若？你這是怎么了？掉水里了？臉怎么這么白？”張母嚇了一跳，連忙放下茶杯扶住女兒，觸手一片冰涼，再看女兒驚恐欲絕的眼神，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李斌呢？”

“媽…快去…快去斌哥哥家…余軍…余軍死了…斌哥哥…斌哥哥他…”張若玫語無倫次，未知的恐懼讓她幾乎無法組織語言，只是死死抓住母親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死了？誰死了？余軍？余政委的兒子？”張母的聲音陡然拔高，臉色瞬間凝重，“李斌怎么了？說清楚！”

“江邊…打架…余軍斌哥哥打架，余軍摔倒了…后腦…后腦碰到石頭…血…好多血…余軍沒氣了…斌哥哥推的…不是故意的…嗚嗚…阿姨讓…讓我來找你…”張若玫斷斷續續說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關鍵信息還是傳遞了出來。

張母王梅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余軍死了？還是李斌推的？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多年的軍人素養讓她在危機時刻反而繃緊了神經。

“走！去李家！”王梅當機立斷，甚至顧不上換鞋，拉著還在發抖的張若玫就沖出了門，腳步又急又快。

當她們趕到李家時，只見李斌媽媽陳淑芬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飯桌旁的椅子上，眼神發直地望著門口，手里還無意識地攥著那塊給李斌擦過臉的毛巾。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嫂子！”王梅進門就喊，“小斌呢？”

李斌媽媽像是被驚醒，緩緩轉過頭，眼神空洞地看著王梅，喃喃道：“我…我叫他去廣州躲兩天…”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什么？！”王梅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陡然變得嚴厲，“糊涂啊嫂子！這要是派出所來抓人，人不見了，那性質就變了！會當成逃犯通緝的！到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李斌媽媽被“逃犯”兩個字刺激得渾身一顫，眼淚又涌了出來，帶著哭腔嘶喊道：“我怕啊！我怕還沒等派出所抓他，余家那些人…還有余軍那幫狐朋狗友…就能把他堵在家里活活打死啊！嗚嗚…那是政委的獨苗啊！他們能放過小斌嗎？”

王梅心頭也是一凜，她當然知道余政委的能量和余軍平日的跋扈。但理智告訴她，逃跑是下下策。“走多久了？坐火車還是汽車？”她急促地問。

“我…我讓他去大路邊攔汽車…那去廣州的車多…”李斌媽媽抽噎著回答。

“走！快去把他追回來！不能讓他走！”王梅當機立斷，轉身就往外沖。張若玫和李斌媽媽也趕緊跟上。

張若玫母親在前，腳步飛快。張若玫緊跟著母親，穿著濕泳衣的身體外面，衣服雖然干了，但跑起來依然難受，而且腿腳發軟。李斌媽媽落在最后，跑得氣喘吁吁，臉上是懊悔和更深的恐懼。

三人一路小跑來到家屬院外的大路邊。這是通往市區的主干道，車來車往。人行道上，樹蔭下，只有幾個行人和等車的老頭老太太，哪里還有李斌的影子？

“小斌！李斌！”李斌媽媽帶著哭腔喊了幾聲，聲音被車流聲淹沒。

“分頭找！前后都看看！”張若玫母親指揮道。

三個人沿著人行道，朝著汽車站的方向往前跑了一段，又折返回來往后找，目光焦急地掃過每一個路口，每一個公交站臺，甚至每一輛停靠的汽車。汗水浸濕了她們的鬢角，希望卻在一點點熄滅。

沒有。哪里都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完了…追不上了…”李斌媽媽絕望地癱坐在路邊花壇的水泥沿上，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張若玫母親臉色鐵青，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李斌很可能已經坐上了某輛開往廣州的長途汽車，向著未知的、更危險的深淵駛去。

“先回去！”張若玫母親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焦慮和不安，拉起李斌媽媽和張若玫，“回去等電話！小斌到了廣州，一定會想辦法聯系他爸或他姐的！”

三人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李家。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抑。誰也沒有心思做飯，更沒胃口吃。巨大的恐懼和未知像沉重的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張若玫在李斌媽媽的催促下，去衛生間簡單沖了個涼，換上了李斌媽媽找出來的一件舊襯衣和褲子，衣服有些寬大，更襯得她臉色蒼白，身形單薄。

時間在死寂和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墻上的掛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每一下都敲在緊繃的神經上。

“老李和小紅的電話…白天都打不通…”李斌媽媽聲音沙啞地打破了沉默。李斌爸爸出差跑采購，白天都在外面聯系業務，只有晚上才會回招待所打電話。李紅白天更是要出去到處找工作，晚上才能回到租住的小屋。

現在，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黑夜降臨，等待那可能帶來希望、也可能帶來更壞消息的電話鈴聲響起。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如同她們此刻的心境，沉入無邊的黑暗。

黑夜在絕望的等待中沉重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