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千里之外的抉擇（廣州）
廣州，某招待所簡陋的房間內。
李建國坐在床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劣質香煙，房間里煙霧彌漫，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李紅坐在他對面，雙眼紅腫，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恐懼。一小時前接到那個如同晴天霹靂的電話后，父女倆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和無措中。
“爸…現在怎么辦？弟弟…他會不會已經被抓了？余政委他…”李紅的聲音帶著哭腔。
李建國狠狠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權衡著每一種可能和后果。兒子殺人（無論是否故意），殺的還是政委的獨子！這幾乎是滅頂之災！余政委的權勢和此刻的憤怒，足以碾碎李家！兒子一旦被抓，最好的結果也是牢底坐穿，甚至可能…他不敢想下去。
“濱江那邊，你王阿姨和你媽，應該已經帶小若去報案了…希望能定性為意外…”李建國沙啞地說，但這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余政委親自介入，豈是那么容易定性的？
“可是余政委他…”李紅想到余政委平日的威勢，心都涼了半截。
就在這時，房間里的電話鈴聲再次急促地響起！如同催命符咒！
父女倆同時驚跳起來。李建國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撲過去抓起聽筒：“喂？！”
電話那頭傳來王梅刻意壓低、卻難掩驚恐和急促的聲音：“老李！不好了！余政委親自帶人沖到家里了！他知道小斌跑了！當場就命令保衛處通知鐵路公安抓人！封鎖了所有去廣州的路！還…還把小若強行帶到保衛處問話了！現在我和嫂子馬上去派出所，下一步怎么辦啊？！”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李建國的心上！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余政委反應如此之快，布置如此嚴密！追捕令已下，小若被帶走盤問…這意味著，主動報案爭取“意外”定性的計劃幾乎破產！濱江那邊，妻子和張若玫已經暴露在余政委的怒火之下，兒子更是如同甕中之鱉，隨時可能被抓住！
“老李？老李你說話啊！”電話那頭王梅的聲音帶著無助。
李建國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握著聽筒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決斷！
“聽著！”他的聲音嘶啞而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濱江那邊，你們咬死了是意外！是余軍自己失足！小若在保衛處也這么說！其他的，交給我！”
“交給你？老李，你…”
“別問！”李建國粗暴地打斷她，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保護好小若和你嫂子！等我消息！”說完，不等王梅再問，他“啪”地一聲重重掛斷了電話。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李紅看著父親臉上那從未有過的、近乎猙獰的表情，嚇得大氣不敢出。
李建國像一頭困獸，在狹小的房間里急促地踱步。香煙被他狠狠摁滅在煙灰缸里。幾分鐘后，他猛地停住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的光芒。他再次抓起電話，手指顫抖著撥通了一個極其隱秘的號碼——那是他多年采購生涯中，在南方沿海認識的一個特殊“關系”，專門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通道”問題。
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是我，李建國。”李建國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快得驚人，“十萬火急！我兒子，李斌，十八歲，照片我馬上拿給你。他惹了天大的麻煩，濱江那邊在鋪天蓋地抓他！最遲明天一早，協查通報就會到廣州！我要你馬上把他送走！走海路！去香港！錢不是問題！要快！要絕對安全！現在！立刻去汽車站附近等他！我現在過去，他應該也快到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風險和價碼。隨即，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報出了一個對李建國來說的天文數字。
“成交！”李建國毫不猶豫，斬釘截鐵，“賬號給我！一半定金今明兩天內盡快打給你！另一半，見到人，安全上船，立刻付清！記住！不惜一切代價！把他給我送出去！”
掛斷這個電話，李建國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踉蹌一步，扶住了桌子。他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他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讓兒子成為一個真正的、見不得光的逃亡者，徹底斬斷他回頭的路！也意味著，他李建國，將背上包庇罪、組織偷渡等等的罪名！一旦事發，萬劫不復！
但此刻，他沒有選擇！他認為這是唯一能保住兒子性命的生路！哪怕這條生路，通往的是無盡的黑暗和未知的深淵！
“爸…”李紅看著父親瞬間蒼老灰敗的面容，眼淚再次涌出，“弟弟他…”
李建國疲憊地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小紅…你…你現在去火車站出口…還有幾個長途汽車站…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如果…如果他還沒被抓…”他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痛苦，“如果…如果實在找不到…或者…或者情況不對…你就立刻回家！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記住！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嗎？！”
李紅看著父親眼中那份孤注一擲的悲壯和訣別般的囑托，心如刀絞，只能用力點頭，泣不成聲。
李建國不再看她，轉身走到窗邊，望著廣州城璀璨卻冰冷的萬家燈火。他拿出煙，手抖得厲害，點了好幾次才點燃。煙霧繚繞中，他佝僂的背影顯得無比蒼涼和沉重。
在汽車總站，李建國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兒子李斌的照片給‘那人’看過之后，兩人又一起在汽車總站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沒有看到李斌！李建國叮囑‘那人’一定要找到李斌，自己離開去籌錢了。
三小時后，他再次撥通了濱江家里的號碼，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是妻子陳淑芬焦急的聲音。
“喂？老李？”
“錢…準備好了嗎？”李建國沒有寒暄，聲音低沉而急促。
“準…準備好了！家里的存折…還有…”李斌媽媽的聲音也在抖。
“聽著，”李建國報出了一串數字，一個銀行賬號，“現在馬上去銀行旁邊的那個24小時的郵局！用最快的加急匯款！匯一半！數目是XXXXX！匯完立刻回家！等我下一個電話！快去！”他的語氣堅決，帶著一種賭上一切的瘋狂。
放下電話，李建國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了眼睛。他仿佛聽到了命運齒輪瘋狂轉動的轟鳴聲。兒子在逃亡路上不知生死，小若在保衛處接受盤問，妻子在濱江驚恐度日，而他，在廣州，正親手將兒子推入一條不歸路，也將自己置于萬劫不復之地。濱江的暗夜，正醞釀著吞噬一切的風暴，而廣州這邊，一場孤注一擲的亡命逃亡，也即將在夜幕下悄然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