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靈犀寺那支箭……真的是沖我來的嗎？”

蘇清瑤的聲音清泠依舊，如同冰珠落入玉盤，不帶一絲煙火氣。但這平靜無波的問題，卻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間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問出來了！這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卻又諱莫如深的核心問題！

她奉皇后懿旨而來，帶著御賜的點心和藥材，姿態(tài)從容，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奉命探病的旁觀者。但這個問題一出，所有的表象都被瞬間撕開！她在試探！她在求證！她根本不相信皇后那套“意外”的說辭！更不相信我會“本能”地替她擋箭！

陰影里，墨那雙翡翠貓眼驟然亮起，數(shù)據(jù)流的光芒瘋狂閃爍，顯然也在高速分析著蘇清瑤此舉的用意和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yīng)。

劇痛、虛弱、以及蝕骨青帶來的冰冷麻痹感，在這一刻仿佛被這尖銳的問題暫時壓制。我猛地抬起頭，對上蘇清瑤那雙平靜得近乎漠然的眼眸。她的瞳孔是極深的墨色，清澈見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狽、驚愕又強作鎮(zhèn)定的倒影。那目光，像兩柄冰冷的解剖刀，試圖剝開我所有的偽裝，直達真相的核心。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和我驟然加快的心跳聲在耳鼓中轟鳴。

怎么回答？

按照父親和王德全的劇本，咬死“不知情”？說她自作多情？這無疑是最“安全”的選擇，符合皇后的預(yù)期，也能暫時保全相府。但蘇清瑤會信嗎？這個冰雪聰明的女人，顯然已經(jīng)洞察了什么。否認(rèn)，只會顯得更加欲蓋彌彰，甚至可能激怒她背后那位心思難測的皇后。

承認(rèn)？告訴她那支毒箭就是沖著她去的？這等于直接掀開了遮羞布，將皇后、太子乃至整個宮廷最陰暗的傾軋暴露在日光之下！后果不堪設(shè)想！相府和我，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被碾得粉身碎骨！

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粘膩冰冷地貼在背上，左肩下方的傷口仿佛也感受到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蝕骨青的寒毒似乎又在蠢蠢欲動。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蘇清瑤就那么靜靜地站著，月白色的裙裾紋絲不動，如同雪山之巔一株靜默的冰蓮，耐心地等待著我的答案。她的眼神沒有絲毫催促，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仿佛早已預(yù)見了我的掙扎和恐懼。

【喵！宿主！這是個機會！也是個巨大的陷阱！】墨急促的貓腔在腦海里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問題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她不信皇后那套！她在尋找盟友，或者……在確認(rèn)敵人！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但無論你怎么選，風(fēng)險都極高！謹(jǐn)慎！】

盟友？敵人？我咀嚼著這兩個詞。和蘇清瑤做盟友？這個念頭荒謬得讓我想笑。她是書里的天命之女，是未來會站在云端、受盡萬千寵愛的人。而我，是臭名昭著的惡毒女配，是即將入宮為奴的階下囚。我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的原著劇情，隔著太子蕭景琰這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更隔著皇后那深不可測的惡意！

但……否認(rèn)她？將她推向?qū)α⒚妫吭诨屎笠讶粚ξ夷サ痘艋舻漠?dāng)下，再樹一個洞察真相、且被皇后“看重”的敵人？這簡直是自掘墳?zāi)梗?/p>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猛地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既然橫豎都是險境，不如……賭一把！賭蘇清瑤的清高和智慧！賭她對皇后并非全然信任！賭她對真相的執(zhí)著！

我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我混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我迎上蘇清瑤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虛弱、卻又帶著一絲自嘲和瘋狂的笑容。

“蘇小姐……咳咳……”我故意嗆咳了兩聲，聲音嘶啞破碎，“你……你覺得……以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我費力地抬起沒有受傷的右手，指了指自己慘白的臉，裹著厚厚紗布的肩膀，以及因蝕骨青寒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還能有心思……去演什么……苦肉計嗎？”

我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緩慢而清晰地反問：

“或者說……蘇小姐……你覺得……皇后娘娘……她信嗎？”

轟！

這句話，無異于平地驚雷！

我沒有直接承認(rèn)箭是沖她去的，但我用最狼狽的姿態(tài)和最直白的反問，將矛頭直指皇后！我在告訴她：無論箭的目標(biāo)是誰，皇后都不信我的“無辜”！皇后要的，只是我這個“不安定因素”徹底被掌控、被磨滅！而我現(xiàn)在的慘狀，就是最好的證明！我根本無力、也無心去算計她蘇清瑤！

蘇清瑤那雙平靜如深潭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掀起了波瀾！那是一種混合著驚愕、了然、以及更深層次審視的復(fù)雜光芒！她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直白、如此尖銳地將皇后的心思點破！這近乎大逆不道的反問，比任何直接的答案都更具沖擊力！

她纖細(xì)的脊背似乎繃緊了一瞬，握著食盒邊緣的手指也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出一點白色。房間里那清冽干凈的氣息仿佛也凝滯了一瞬。

陰影里，墨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它沒有氣可吸）：【喵了個咪的！宿主！你……你這是在玩火！玩潑天的火！】

我知道！但我別無選擇！與其在謊言中慢性死亡，不如在真相的火光里搏一線生機！我在賭！賭蘇清瑤的清高不屑于落井下石！賭她看穿皇后利用她來試探我的意圖！更賭她內(nèi)心深處，對那支險些要了她性命的毒箭，有著和我一樣的不甘和疑慮！

沉默，再次降臨。這一次的沉默，卻比剛才更加粘稠，充滿了無聲的較量。蘇清瑤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在我臉上逡巡，仿佛要將我靈魂深處最細(xì)微的念頭都剖析出來。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洞穿迷霧的澄澈。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蝕骨青的寒毒似乎被這緊張的氣氛引動，左肩下方傳來一陣熟悉的、如同冰針攢刺的劇痛，讓我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冷汗，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一下。

這個細(xì)微的動作，似乎打破了某種僵局。

蘇清瑤的目光從我痛苦扭曲的臉上移開，緩緩落在我因劇痛而緊攥著被褥、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上。她的眼神深處，那抹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困惑和……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再次浮現(xiàn)。

她沉默了許久，久到我?guī)缀跻詾樗贸聊瑢⑽伊柽t處死。

終于，她櫻唇微啟，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再是追問，而是拋出了另一個看似無關(guān)、實則更加致命的問題：

“林小姐，你為何……要推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