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度的黑色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了將近兩小時，窗外的景色從城市逐漸變成密林。我靠在車窗上，數(shù)著掠過的一棵棵杉樹，心里默默計算著距離——三個月，整整九十天要在這位嚴師手下進行所謂的“創(chuàng)作封閉訓練“。

“到了。“榮度停下車。

眼前是一座灰白色的現(xiàn)代風格別墅，三面環(huán)山，一面朝向遠處的湖泊。建筑線條干凈利落，像極了榮度本人的風格——沒有一絲多余。

“你的房間在二樓東側(cè)，書房在三樓。“他提著我的行李走上臺階，“每天六點起床，上午閱讀指定書目，下午寫作訓練，晚上作品分析。“

我跟著他走進寬敞的客廳，落地窗外是連綿的山景。屋內(nèi)裝修簡約到近乎冷漠，唯一的裝飾是墻上幾幅黑白攝影作品。

“這地方...平時就你一個人住？“我試探地問。

“偶爾。“他將鑰匙扔在茶幾上，“接下來三個月，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廚師和保潔每周來三次，其他時間自己解決。“

我瞪大眼睛：“你會做飯？“

“不會。“他解開袖扣，卷起袖子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但你會，不過也不需要你做飯。“

第一天，我五點半就被敲門聲驚醒。榮度站在門外，已經(jīng)穿戴整齊，手里拿著厚厚一疊資料。

“晨跑，二十分鐘后門口集合。“

我掙扎著爬起來，胡亂套上運動服。山里的清晨冷得刺骨，呼出的白氣在面前凝成小朵云霧。榮度跑步的姿勢像軍人一樣標準，而我不到十分鐘就開始氣喘吁吁。

“調(diào)整呼吸。“他頭也不回地說，“兩步一吸，兩步一呼。“

早餐是廚師準備好的面包和水煮蛋還有蔬菜沙拉。我嘆口氣還是想念泡面小籠包啊。飯后，榮度帶我參觀了書房——三面墻的書架按照文學流派和年代精確分類，第四面墻是落地窗，正對著山谷。

“今天讀這些。“他抽出三本書放在桌上，《故事結(jié)構學》、《人物弧光》和《隱喻的七種形式》，“晚飯前我要聽你的讀書報告。“

我翻開第一頁就感到窒息——密密麻麻的學術術語像一堵墻擋在面前。偷偷瞄向榮度，他已經(jīng)沉浸在一本德文原著中，側(cè)臉在晨光中如同雕塑。

前三天像一場醒不來的噩夢。榮度的訓練計劃精確到分鐘，從文體分析到情節(jié)架構，填鴨式地灌輸給我。我試圖抗議這種軍事化管理，但每次開口都會被他用“專業(yè)作家需要系統(tǒng)訓練“堵回去。

第四天早晨，窗外下起了雨。梅雨季的山林籠罩在霧氣中，潮濕的空氣讓書頁都變得柔軟。我盯著《敘事節(jié)奏的黃金分割》上密密麻麻的筆記，視線開始模糊。

“集中注意力。“榮度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怼?/p>

“我需要休息。“我揉著太陽穴，“這種學習方式不適合我。“

“適合與否是結(jié)果說了算。“他翻過一頁書，“繼續(xù)。“

“你根本不懂創(chuàng)作！“我氣得聲音發(fā)抖，把這幾天壓抑全部靠著聲音大喊出來。“寫作不是數(shù)學公式，不是你把所有'正確'元素拼在一起就能出好作品嗎？“

他終于放下紅筆，緩緩抬頭：“那是什么？“

“是...是生活！是體驗！“我揮舞著手臂，“你怎么能指望一個整天關在書房里的人寫出真實的情感？“

榮度站起身，繞過書桌向我走來。我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背抵上書架。他雙手撐在我兩側(cè)的書架上，將我困在方寸之間。

“那么告訴我，姜醒醒，“他聲音低沉，“你寫《問何》時經(jīng)歷過大海嗎？“

我啞口無言。《問何》是我十五歲寫的關于少年與海的故事，而我直到去年才第一次見到真實的大海。

“技術可以彌補經(jīng)驗不足。“他稍稍退開，“而經(jīng)驗...我會安排。“

午飯時雨勢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榮度接了個電話，走到陽臺去交談。我望著他被雨水模糊的背影，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逃跑。

等他結(jié)束通話上樓開會時，我悄悄溜出別墅，只帶了手機。雨水立刻打濕了我的頭發(fā)和衣服，但我顧不上那么多，沿著下山的小路快步走著。自由的感覺讓我?guī)缀跸氪蠛按蠼小?/p>

半小時后，我意識到自己迷路了。山間小路在雨中變得泥濘難行，岔路口一個接一個，而我的手機信號時有時無。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暗了下來。我躲進觀景亭，渾身濕透，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手機還剩15%電量，我猶豫著是否該打給榮度。想到他可能出現(xiàn)的冷臉和訓斥，我決定再等等。雨幕中，遠處的山巒像被水洗過的水墨畫，模糊而遙遠。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幾乎全黑時，我聽見了腳步聲和呼喊——是榮度的聲音，但與我熟悉的冷靜語調(diào)完全不同，帶著明顯的焦急。

“姜醒醒！“

我蜷縮在亭子角落，突然不敢應答。腳步聲越來越近，一束強光掃過我的臉。

“你在這里。“榮度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手電筒的光線下，他全身濕透，頭發(fā)貼在額前，奇怪明明打著傘，身上卻濕透了，而他眼睛里燃燒著我從未見過的怒火。那一瞬間，我?guī)缀跽J不出他來。

“我...我只是想透口氣...“我小聲說。

“透口氣？“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皺眉，“你知道這山里有多危險？你一個女孩就不害怕嗎？“

我被他的怒氣震住，說不出話來。榮度幾乎是拖著我下山，一路上沉默得可怕。回到別墅，他扔給我一條毛巾和干衣服。

“換上。然后我們談談。“

熱水澡后，我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頭發(fā)還在滴水。榮度站在壁爐前，背對著我，肩膀線條緊繃。

“解釋。“他單刀直入。

“我受不了了。“我絞著手指，“你的訓練方式太壓抑，我根本呼吸不了！“

他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所以你就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逃跑？“

“我不是任性！“我站起來，聲音發(fā)抖，“你把我當機器一樣編程，上午輸入理論，下午輸出文字。但那不是我寫作的方式！“

“那你的方式是什么？“他冷笑，“靠靈感女神眷顧？等繆斯降臨？“

“至少不是被關在籠子里！“我抓起茶幾上的一本書扔向他，《經(jīng)典情節(jié)二十種》的書頁在空中散開，像受傷的鳥的羽毛。

榮度接住書，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但很快被怒火掩蓋：“你知道多少人求我指導都沒機會嗎？“

“那就去指導他們啊！“我聲音哽咽，“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榮度的表情瞬間凍結(jié)，仿佛被我狠狠刺了一刀。他放下書，聲音低沉得可怕：“明天一早送你回去。“

他轉(zhuǎn)身上樓，留下我站在客廳中央，被散落的書頁包圍。壁爐里的火漸漸小了，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半夜，我開始發(fā)燒。喉嚨像被火燒一樣痛，額頭燙得嚇人。我蜷縮在被子里發(fā)抖，既不想也沒力氣去求助。窗外雨聲依舊，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敲打著玻璃。

不知何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只冰涼的手貼上我的額頭，我迷迷糊糊看見榮度皺著眉頭站在床邊。

“38度8。“他收回體溫計，“吃藥。“

我勉強吞下他遞來的藥片，卻因為手抖灑了半杯水在被子上。榮度嘆了口氣，坐在床邊扶起我的上身，親手將水杯送到我唇邊。

“對不起...“我小聲說，不知是為逃跑還是為弄濕被子。

他沒有回應，只是用濕毛巾擦拭我發(fā)燙的臉和脖子。他的動作意外地輕柔，與白天的嚴厲判若兩人。

“睡吧。“他關上臺燈，“我在這里。“

高燒帶來的混沌中，我感覺到有人時不時更換我額頭的冰毛巾，有人輕輕扶起我喂水，有人在我因噩夢驚喘時握住我的手。這一切溫柔得不像真實，或許只是發(fā)燒的幻覺。

天亮時，熱度退了些。我睜開眼，發(fā)現(xiàn)榮度靠在扶手椅上睡著了，晨光為他疲憊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襯衫皺巴巴的，眼下有明顯的陰影，手里還攥著那條濕毛巾。

我輕微的動作驚醒了他。他立刻伸手探我的額頭，松了口氣：“退燒了。“

“你...守了一整晚？“

“顯而易見。“他站起身，關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響聲，“廚房有粥，吃完再吃藥。“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突然開口：“為什么對我這么嚴格？“

榮度停在門口，沉默良久：“因為我見過太多有才華的人被懶惰和隨意毀掉。“

“但那不是我。“我撐起身子，“我寫作不是因為想當大作家，而是因為...因為那些故事在我心里尖叫著要出來。你的理論書教不會我這個。“

他轉(zhuǎn)過身，眼神復雜：“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

“因為我犯了個錯誤。“他走回床邊，罕見地流露出疲憊，“我試圖把你變成另一個我，卻忘了欣賞你本來的樣子。“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他的半邊臉上。這一刻的榮度看起來如此真實，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導師，而是一個也會犯錯的普通男人。

“你的文字，“他輕聲說，“像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沒有章法卻充滿生命力。那是我永遠寫不出來的東西。“

我鼻子一酸，沒想到他會這樣評價我的寫作。

“所以我們該怎么辦？“我問，“訓練還要繼續(xù)嗎？“

榮度沉思片刻：“繼續(xù)，但按你的方式來。上午自由閱讀，下午寫作，晚上...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討論作品。“

“那結(jié)構理論？人物弧光？“

“它們只是工具，不是枷鎖。“他微微一笑，“就像學茶道，最終是為了更好地品味茶，而不是被儀式束縛。“

這個比喻讓我心頭一暖。陽光完全照進房間，驅(qū)散了雨夜的陰冷。榮度站在光中，輪廓變得柔和。

“我有個問題，“我鼓起勇氣，“昨晚你說要送我回去...是真的嗎？“

他挑眉：“你說不需要我的施舍。“

“那是氣話！“我急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隨即因為頭暈而倒回去。

榮度快步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嘴角微揚：“我知道。就像我說要送你走也是氣話。“

我們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得很近，近到我能數(shù)清他的睫毛，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香氣。他的手掌溫暖而穩(wěn)固地托著我的肩膀，熱度透過衣服傳來。

“所以...“我小聲問，“我們和好了？“

“前提是你答應不再逃跑。“他嚴肅地說，“下次想下山，直接告訴我。“

“成交。“我伸出小指。

榮度看著我的手指，露出無奈的表情，但還是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我的：“幼稚。“

陽光灑在我們交纏的手指上，像是一個無聲的承諾。窗外的山巒在雨后顯得格外清新，如同我們重新開始的關系。

封閉訓練的第三周，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模式，但山里又下了一場大暴雨。別墅的電路出了問題，維修工要明天一早才能上山。榮度在壁爐里生了火，又翻出幾根蠟燭插在銅燭臺上。搖曳的火光中，他開了一瓶紅酒。

“停電不影響學習。“他遞給我一杯，“今晚分析《百年孤獨》的敘事結(jié)構。“

燭光在他的睫毛下投出細長的陰影，紅酒在玻璃杯中泛著深寶石色的光。我抿了一口，醇厚的香氣在舌尖綻放——這絕對不是超市貨架上的普通紅酒。

“好喝嗎？“榮度坐在我對面的單人沙發(fā)上，“羅曼尼康帝系列“

我差點嗆到：“這一口抵我一個月工資吧？“

“還行。“他嘴角微揚。

我們就這樣在燭光下討論馬爾克斯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一杯接一杯。酒精讓思維變得松弛，話題逐漸從文學理論轉(zhuǎn)向個人經(jīng)歷。不知怎么的，我說起了醫(yī)學院的日子。

“...第三次掛掉醫(yī)師資格考試那天，我在洗手間隔間里哭了半小時。“我晃著酒杯，盯著杯壁上緩緩滑落的酒淚，“出來后碰到同學，他們笑著說'文學少女又要去寫治愈小說了嗎'。“

榮度靜靜聽著，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動。

“最可笑的是，我根本不喜歡學醫(yī)。“我仰頭喝干剩下的酒，“那是我父母——確切地說，是我爸的決定，他認為女孩子學醫(yī)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才是王道。“

“所以你放棄了？“

“不，我接受了。“我苦笑，“大五那年冬天，我回到宿舍發(fā)現(xiàn)被子全濕透了，像被人澆了一桶水。問了全宿舍，沒一個人承認。“

榮度的手指突然收緊，酒杯在他掌心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瓶已經(jīng)見底，“和我關系最好的室友明明知道是誰干的，卻不肯告訴我。而我...我甚至沒勇氣告訴大姐。“

“為什么？“

“怕她擔心？怕她罵我懦弱？“我搖頭，“不知道。可能我只是習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榮度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這個姿勢讓他不得不仰視我，燭光從下方照亮他的臉，勾勒出鋒利的下頜線。

“姜醒醒，“他直視我的眼睛，“你是我見過最慫的作家。“

我愣住了，酒精讓我的反應慢了半拍。

“你的小說里，主角敢愛敢恨，敢為一片海與全世界為敵。“他的聲音低沉，“現(xiàn)實中的你卻連濕掉的被子都不敢反抗。“

這句話像一把刀，精準地挑開了我精心包扎的傷口。眼淚突然涌出來，滾燙得嚇人。

“你以為我想嗎？“我聲音發(fā)抖，“我不是你，榮度。你生來就帶著刀，而我...我連拳頭都握不緊。“

“但你用筆戰(zhàn)斗。“他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卻不容掙脫，“《問何》里那個少年面對腐敗的漁村長老時，那句'海不會沉默，只是你們聾了'——那是你寫的，姜醒醒。那個敢把黑暗撕開給人看的靈魂，才是真正的你。“

我怔住了。記得這么清楚？那只是我十五歲時寫的一個短篇。

榮度松開我的手，回到座位上。他給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眼神突然變得遙遠。

“我收集所有有潛力的作家作品，《問何》是我見過最驚艷的處女作之一。“他停頓一下，“你以為我們的相遇是偶然？“

酒精讓我的大腦運轉(zhuǎn)遲緩，但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

“你是說...“

“我關注你四年了，姜醒醒。“他直視我的眼睛，“從《問何》開始。“

壁爐里的柴火噼啪作響，我盯著榮度，試圖從他臉上找出玩笑的痕跡。但他的表情嚴肅得近乎虔誠。

“所以...余盼的事...“

“我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接觸你。“他承認道，“余盼的陷阱給了我完美的借口。“

這個真相本該讓我憤怒，但酒精和某種奇怪的情緒沖淡了被算計的感覺。相反，我感到一種詭異的安心——原來我不是偶然被拯救的灰姑娘，而是被精心選擇的...什么？合作伙伴？投資項目？

“為什么是我？“我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有那么多選擇。“

榮度轉(zhuǎn)動著酒杯，酒液在燭光下像液態(tài)的紅寶石。

“因為大多數(shù)作家只有兩種——要么是被傷害過所以寫黑暗，要么是被保護得太好看不見黑暗。“他抬頭看我，“你卻不同。你的作品里有被保護者的天真，又有揭露黑暗的勇氣。這種矛盾很...珍貴。“

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被這樣定義。在醫(yī)學院，我是格格不入的文學少女；在寫作圈，我是半路出家的業(yè)余選手。而榮度卻看到了我靈魂中自己都未察覺的特質(zhì)。

“那你失望了嗎？“我輕聲問，“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中的我這么...慫？“

出乎意料，榮度笑了。不是禮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愉悅的笑容，眼角浮現(xiàn)出細小的紋路。

“相反，這解釋了很多。“他說，“只有知道黑暗卻依然選擇天真的人，才能寫出你那樣的故事。“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各自沉浸在酒精和思緒中。外面的雨聲漸小，偶爾有風掠過屋檐的聲響。

“所以，“我最終開口，“你接近我，純粹是因為商業(yè)價值？“

榮度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燭光在他眼中跳動。

“一開始是。“他謹慎地選擇著詞語，“但現(xiàn)在...“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在昏暗的房間里格外刺眼。是大姐的視頻通話請求。我手忙腳亂地想要掛斷，卻不小心按了接聽。

“醒醒！怎么這么久才——“大姐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屏幕這邊的畫面：燭光，紅酒，還有坐在我對面的榮度。

“這是誰？“大姐的聲音立刻警覺起來，“你在哪？“

“大姐，這是榮老師，我的...出版人。“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我們在討論工作。“

“晚上十一點？還喝酒？“大姐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姜醒醒，你立刻給我發(fā)定位！“

榮度突然湊近屏幕，他的臉出現(xiàn)在鏡頭里：“姜小姐您好，我是榮度。您妹妹在我這里很安全，我們確實在討論她的新書。“

他的語氣彬彬有禮卻不容置疑，帶著那種上流社會特有的從容。大姐明顯愣了一下。

“榮...度？“她的表情變了，“是溫度文化的榮度？“

“正是。“他微微頷首，“如果您不放心，可以隨時來參觀我們的創(chuàng)作基地。地址我會讓醒醒發(fā)給您。“

這個回答既給了大姐面子，又巧妙地暗示了這是正常工作關系。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榮度三言兩語化解了危機，大姐甚至最后客氣地說了句“打擾了“才掛斷。

“哇哦。“我放下手機，“你是怎么做到的？“

“商業(yè)談判技巧101。“他靠回沙發(fā)，“轉(zhuǎn)移焦點，給予對方可控的選擇權。“

我搖搖頭，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酒精、情緒波動和壁爐的熱度一起襲來，讓我眼前發(fā)黑。我下意識扶住沙發(fā)扶手，卻摸到了榮度的手——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了我旁邊。

“你喝多了。“他的聲音很近，帶著紅酒的醇香，“我扶你回房間。“

“不要。“我任性地搖頭，“還沒說完...你剛才說'一開始是商業(yè)'，那現(xiàn)在呢？“

榮度的呼吸微微一滯。在燭光映照下，我看到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現(xiàn)在，“他慢慢地說，“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低估了你。“

“哪方面？“

“各個方面。“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又迅速移開，“尤其是你讓人頭疼的本事。“

我咯咯笑起來，酒精讓一切都變得有趣又模糊。榮度嘆了口氣，一只手環(huán)過我的后背，另一只手穿過我的膝窩，輕松地把我抱了起來。

“喂！“我抗議道，“我能自己走...“

“上次說這話的人摔斷了兩顆門牙。“他抱著我走上樓梯，步伐穩(wěn)健得像是沒喝過酒一樣。

我的頭靠在他胸前，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他的胸膛寬闊而溫暖，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和紅酒的氣息。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別的什么，這段樓梯似乎比平時長了許多。

到了房間，他輕輕把我放在床上，動作小心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品。我陷進柔軟的羽絨被里，突然不想讓他離開。

“榮度，“我抓住他的袖口，“謝謝你。“

“為了什么？“

“為了...選擇我。即使那只是商業(yè)決策。“

他站在床邊，影子被壁爐的火光拉得很長，覆蓋在我身上。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他要俯下身來——但他只是輕輕抽回了袖子。

“睡吧，作家。“他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明天還有訓練。“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他低聲補充了一句：“...而我從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窗外，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月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我盯著那道光線，心跳慢慢恢復正常。我和榮度的對話像一場夢，卻又真實得可怕——榮度對我的了解，遠比我想象的深得多。

而我對他好像只有他愿意讓我看到的樣子，不過這一切也不重要，他是伯樂，值得托付故事的那種，這對我而言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