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刀與骨》開機儀式現場，我站在臺下陳明身后，不斷調整著脖子上的工作證。橫店的陽光比想象中更毒辣，曬得我后頸發燙。

“放輕松，“陳明回頭低語，“就當是來玩的。“

我勉強扯出個微笑。玩？這可是投資過億的S級項目，榮度親自談下的版權，秦術原著粉虎視眈眈地盯著改編——而我，一個毫無影視經驗的小說作者，竟然成了改編這本書的編劇。

“醒醒姐！“場務小妹跑過來，“導演問您待會發言嗎？“

我連忙搖頭：“陳總代表公司就行。“我可不能露臉太多，榮度說我只負責現場工作就可以，等電視劇播出的時候也只會出現我的筆名。

陳明無奈地瞥我一眼，對場務說：“按原計劃，我來說幾句。“

榮度出國前特意安排陳明全程跟組，顯然早就料到我應付不了這種場合。想到他，我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倫敦應該是凌晨三點，他大概還在睡。

“各部門準備！開機儀式五分鐘后開始！“副導演拿著喇叭喊道。

人群開始向香案方向聚集。我退到角落，觀察著陸續到場的主創團隊。導演豐筠愷是業界新銳，以畫面美學著稱；制片人李蓉干練利落，正和攝影指導低聲交談；再往后是...

我的呼吸一滯。韓錚。

新生代頂流小生，微博三千萬粉絲，這次飾演男主角秦術。他穿著簡單白T恤和黑色工裝褲，沒做造型的頭發軟軟地搭在額前，比屏幕上看起來更年輕。似乎是感受到視線，他突然轉頭，準確捕捉到躲在陰影里的我。

對視一秒，他挑眉，用口型問：“編劇？“

我點點頭，迅速移開目光。榮度說過，在劇組最忌諱和演員走太近，尤其是異性演員——容易被輿論綁架創作方向。

儀式結束后是媒體群訪環節。我正準備溜回酒店，韓錚卻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

“姜老師對吧？“他遞來一瓶冰水，“躲這么遠，怕被拍到？“

我接過水，瓶身的冷凝水立刻沾濕了手心。“只是不習慣鏡頭。“

“理解。“他笑了笑，“我第一次拍戲時也這樣，現在嘛...“他指了指不遠處此起彼伏的閃光燈，“躲都躲不掉。“

近距離看，他的眼睛比鏡頭上更亮，笑起來時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的酒窩。難怪粉絲瘋狂。

“韓錚！過來拍照！“經紀人曼姐遠遠喊道。

他沖我眨眨眼：“劇本會明天見，姜老師。我很喜歡你對秦術的改編。“

我愣在原地。他...已經看過劇本了？

回酒店的路上，陳明解答了我的疑惑：“度總讓提前把劇本給韓錚團隊看了，對方很滿意，尤其是你把秦術'法醫思維'和'武俠世界'的碰撞處理得很妙。“

“榮度什么時候安排的？“

“昨晚越洋電話。“陳明似笑非笑，“他那邊凌晨三點，硬是跟我聊了半小時注意事項。“

我心里一暖，隨即又有些愧疚。他出差已經夠忙了，還要分心照顧我這邊。

回房后，我打開筆記本電腦，再次檢查明天劇本會的材料。屏幕右下角跳出視頻通話請求——榮度的頭像。

接通后，他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酒店房間，領帶松開，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還沒睡？“我壓低聲音，仿佛這樣能讓他少些疲憊。

“剛開完會。“他揉了揉眉心，“開機順利嗎？“

“嗯，陳明應付得很好。“我猶豫了一下，“韓錚...好像挺喜歡劇本的。“

榮度眼神微動：“他說什么了？“

“就說改編得很妙什么的...“我轉移話題，“你那邊進展如何？“

“按計劃進行。“他簡短回答，隨即話鋒一轉，“記住，在劇組只談工作。演員的意見可以參考，但最終決定權在你和總編劇還有豐導手里。“

“知道啦。“我撇嘴，“你都說八百遍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嫌我啰嗦？“

“不敢。“我小聲嘀咕，“就是有點...想你了。“

這話脫口而出，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屏幕那端，榮度明顯怔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好好工作。“最終他只回了這四個字，語氣卻比平時柔軟，“我下周五回去。“

掛斷電話，我把發燙的臉埋進枕頭里。太丟人了！怎么能說這種話！他現在肯定覺得我是個不專業的...

叮——手機響了。榮度發來消息：「劇本第38場，秦術驗尸那段，可以再加點專業細節。秦術本人答應做顧問，有問題直接問他。」

典型的榮式回應——用工作轉移尷尬。我哭笑不得地回復：「好的，老板。」

第二天劇本會，我提前半小時到達會議室，卻發現韓錚已經坐在里面，正認真翻閱劇本，旁邊放著一本密密麻麻寫滿筆記的《法醫學基礎》。

“早。“他抬頭微笑，“我做了些功課，希望沒畫蛇添足。“

我好奇地湊近看，發現他不僅標注了每場戲秦術可能的專業反應，還寫了不少角色心理分析。

“你...很用心。“我由衷道。

“難得遇到好劇本。“他合上書，“說實話，我接這部戲是因為原著，但看完你的改編，我更喜歡了——你沒為了'戲劇沖突'亂加感情戲。“

我笑了：“秦術這樣的人，愛情不是他的主線。“

“正是！“韓錚眼睛一亮，“太多編劇覺得觀眾只愛看談戀愛，其實好的角色自己會說話。“

陸續到場的其他主創聽到這句話，紛紛投來贊同的目光。張導拍拍我的肩：“聽見沒？演員都夸你了。“

劇本會進行得出奇順利。當我解釋為什么保留原著中幾場“文戲武拍“時，整個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翻頁聲。

“秦術用解剖刀的手法，就是他的武功。“我指著分鏡圖，“這里他看似在驗尸，實則在'拆招'——每一刀都是對兇手武功路數的破解。“

韓錚突然拍桌：“絕了！我就說讀這段時有種奇怪的爽感！“

會議室爆發出一陣笑聲。化妝師打趣道：“韓老師這么激動，是不是想現在就拍這場？“

“那得看姜老師愿不愿意再給我講講戲。“他看向我，眼神真誠中帶著狡黠。

中場休息時，幾位女藝人圍過來請教角色設定。飾演女捕快的潘麗小聲問我：“姜老師，你和韓錚以前認識嗎？他從來沒對編劇這么熱情過。“

“不認識。“我老實回答，“可能只是喜歡這個角色吧。“

“才怪。“她偷笑，“他剛才看你那眼神，跟發現新大陸似的。“

我正想否認，陳明走過來遞給我手機：“度總電話。“

電話那頭，榮度的聲音伴隨著機場廣播：“劇本會怎么樣？“

“挺順利的。“我走到角落，“韓錚提了些不錯的建議，關于秦術專業細節的...“

“韓錚？“榮度打斷我，“他主動找你了？“

“就是正常討論劇本...“我莫名心虛，“他很尊重原著。“

電話那頭沉默幾秒：“保持距離。頂流藝人的團隊最擅長捆綁炒作。“

“知道啦。“我翻個白眼，“你那邊怎么有廣播聲？“

“提前回來了。“他淡淡道，“晚上到橫店。“

我的心突然跳快了一拍：“不是說下周五嗎？“

“事情辦完了。“他頓了頓，“有問題？“

“沒！就是...挺意外的。“

掛斷電話，我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一轉身，發現韓錚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兩杯咖啡。

“給。“他遞給我一杯，“聽陳總說你喜歡熱美式。其實我原本口味喜好是拿鐵，和榮度待久了就喜歡喝苦苦的，就比如熱美式。

“謝謝。“我接過咖啡，突然想到榮度的警告，下意識退后半步。

韓錚似乎注意到我的疏離，笑了笑：“放心，沒下毒。“他壓低聲音，“其實我是想請教，秦術在第三幕的心理轉變...“

接下來的兩小時，我們深入討論了角色弧光。韓錚的問題專業而犀利，完全不是花瓶演員的水準。臨走時，他突然問：“姜老師，你以前是學醫的？“

“為什么這么問？“

“劇本里的醫學細節太真實了。“他若有所思，“尤其是秦術通過尸體推斷兇手身高那段，連我們請的醫學顧問都夸準確。“

我抿了口咖啡：“嗯，以前是醫學專業的。“

“難怪。“他直視我的眼睛，“你寫的時候，是不是把自己完全代入了秦術？“

我一怔。確實，為了寫好這個角色，我幾乎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周，看了幾十小時法醫紀錄片，甚至夢見自己拿著解剖刀...

“被我說中了？“韓錚笑起來，“這就是你的特別之處——其他編劇寫角色，你卻是'成為'角色。“

這句話讓我心頭一震。榮度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你筆下每個角色都像活過一遍“。

傍晚回到酒店，我剛出電梯就看見陳明站在走廊上，表情微妙。

“怎么了？“我問。

“度總到了。“他壓低聲音，“而且...他知道韓錚請你喝咖啡的事了。“

我瞪大眼睛：“你怎么告訴他的？“

“不是我！“陳明叫屈，“劇組人多眼雜，有的是人想討好度總...”一杯咖啡而已，應該不會有什么吧，我已經有意避開和他接觸了。

話沒說完，我房間對面的門突然打開。榮度站在那里，西裝筆挺，仿佛剛從會議室出來，手里拿著——我瞇起眼——一杯熱美式？

“聊聊？“他晃了晃咖啡杯，眼神莫測。

陳明迅速溜走。我咽了口唾沫，跟著榮度進了房間。桌上攤開著《刀與骨》劇本，密密麻麻全是紅色批注。

“不是說晚上到嗎？“我試圖緩和氣氛。

“改簽了。“他遞給我咖啡，“嘗嘗，橫店最好的咖啡店買的。“

我抿了一口，還不錯，——和韓錚買的那杯一模一樣。這個發現讓我差點嗆到。

“韓錚...“我決定主動解釋，“就是正常討論劇本...“

“我知道。“榮度打斷我，“他的團隊很專業，不會亂來。“

我松了口氣。

“不過，“他慢條斯理地翻開劇本，“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專業。“

“什么眼神？“

榮度沒有回答，只是用紅筆圈出臺詞旁的一個批注：“這段心理描寫，韓錚的批注很到位。他確實懂表演。“

我湊近看，發現是韓錚寫的一段角色分析，字跡工整有力。抬頭時，發現榮度正盯著我，眼神復雜。

“怎么了？“我問。

“沒什么。“他合上劇本，“只是突然想到，也許我該多給你些自由發揮的空間。“

這句話聽起來莫名落寞。我正想追問，他的手機響了。看了眼來電顯示，他皺眉：“我父親。“

走到窗前接電話，榮度的背影突然變得僵硬。雖然聽不清對話內容，但他緊繃的肩膀線條說明了一切。

掛斷后，他轉向我，表情恢復平靜：“明天我要回趟BJ，處理些家事。“

“很嚴重？“

“例行公事。“他輕描淡寫地帶過，“陳明會留在劇組，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系我。“

我點點頭，突然意識到——榮度的世界遠比我想象的復雜。商戰、家族、還有那些他不愿讓我涉足的暗流...而我，只是他龐大版圖中的一小部分。

“榮度。“我鼓起勇氣，“如果...我是說如果，韓錚真的對我有超出工作的興趣，你會怎么做？“

房間突然安靜得可怕。榮度放下咖啡杯，眼神銳利如刀：“你想讓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老實回答，“所以才問你。“

他走近一步，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籠罩下來：“姜醒醒，記住一點——在這個圈子里，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包括我。“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我想反駁，卻見他已轉身拿起外套。

“早點休息。“他走向門口，“明天劇本會我不在，別被那些老油條帶偏了。“

門關上后，我盯著那杯沒喝完的咖啡發呆。榮度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警告？試探？還是...某種隱晦的告白？

手機震動，是韓錚的消息：「姜老師，明天有空嗎？想請教秦術在第四幕的動機。」

我盯著屏幕，突然想起榮度說的“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或許，是時候學會分辨，哪些是真心，哪些是演技了。

《刀與骨》拍攝第七場，橫店的氣溫已經逼近40度，劇組所有人都汗流浹背，但沒人敢松懈。這場戲是韓錚飾演的秦術在六扇門第一次展示法醫斷案的關鍵戲份，鏡頭需要精準捕捉他解剖刀翻飛的細節，也要他一邊分析案發現場，一邊用專業術語震懾在場的捕快們。

“姜老師，這個動作對嗎？“韓錚突然轉向我，手腕一翻，銀色的道具刀在他指間轉出漂亮的弧線。

“太快了。“我起身走過去，“秦術是法醫，不是江湖俠客。他的每個動作都應該...“

轟隆一聲巨響打斷了我。

頭頂的木質燈架突然松動，沉重的燈具連同金屬支架直直朝韓錚砸下來。我幾乎沒時間思考，本能地沖上前推了他一把。因為如果是他受傷，我覺得多少會牽扯溫度文化？

劇痛從后背炸開。我踉蹌幾步，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著脊背往下流。周圍瞬間亂成一團，尖叫聲、腳步聲混成一片。

“姜醒醒！“韓錚的驚呼在耳邊響起，我居然還在疑惑他喊的不是姜老師？

我低頭，看見地上滴落的血跡，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奇怪的是并不覺得多疼，只是后背火辣辣的，像被烙鐵燙過。

“別動！“韓錚的經紀人曼曼姐沖過來，“燈架邊緣有金屬片，可能劃傷了。“

韓錚臉色煞白：“叫救護車！快！“

“不用...“我剛想拒絕，一陣眩暈襲來。韓錚一把扶住我，他的手掌心全是汗。

“你流血了。“他聲音發緊，“很多。“

這時我才看見他的白襯衫上沾了大片血跡——我的血。世界突然天旋地轉，最后的意識是韓錚打橫把我抱起的失重感。

再醒來時，入眼是醫院刺眼的白熾燈。后背的疼痛變得清晰而有規律，像有人拿著小錘子一下下敲打我的神經。

“醒了？“韓錚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轉頭看見他坐在病床邊，他換了淺色T恤，應該是原本的衣服沾了我的血，額前的發膠有些脫落，碎發垂下來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幾點了？“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下午四點。“他遞來一杯水，“你縫了十幾針針，醫生說幸好沒傷到脊椎。“

我試圖坐起來，一陣劇痛立刻讓我倒抽冷氣。

“別動！“韓錚按住我的肩膀，“傷口會裂開。“

“劇組...怎么樣了？“

“繼續拍攝了，換了個場景。“他苦笑，“這行就這樣，天塌下來也得按時交片。“我點點頭意思知道了，不耽誤工作進展才是好的。

護士進來換藥，韓錚禮貌地退出病房。門一關，陳明就像陣風一樣沖進來。

“我的小祖宗啊！“他額頭上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要嚇死我嗎？度總要是知道...“

“別告訴他。“我一把抓住陳明的手腕，“他這段時間忙，別讓他分心。“

陳明瞪大眼睛：“你受傷了！縫了十幾針！這怎么能瞞？“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努力表現得輕松，“醫生說了，兩周就能好。“

“姜醒醒，“陳明突然嚴肅起來，“你知道度總最忌諱什么嗎？就是打工人不重視自己的健康安全問題。“

我沉默了一會兒，后背的疼痛像在嘲笑我的固執。

“那就等他自己發現。“我最終說，“陳明，榮家是什么背景，你我心知肚明。榮度現在回去處理的事，可能關系到整個溫度文化的未來。我的這點小傷算什么？“

陳明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你變了。“

“嗯？“

“剛認識你時，你連濕了被子都不敢說。“他搖搖頭，“現在倒好，縫十幾針都覺得是小事。“

護士換完藥離開后，韓錚又回來了，手里多了個果籃和一疊雜志。

“無聊時可以看看。“他把雜志放在床頭柜上，“對了，豐導讓我轉達，你的醫藥費劇組全包，還給你加了份意外險。“

“謝謝。“我勉強笑了笑，“其實你不用一直在這...“

“我必須在這。“韓錚打斷我，眼神出奇地認真，“如果不是你推我那一下，現在躺在這里的就是我了。“

他倒了杯水遞給我，手指修長干凈，沒有大多數男演員戴的裝飾戒指。我忽然想起榮度的手，骨節分明，總帶著淡淡的墨水味。

“姜老師，“韓錚突然問，“你和度總...不只是工作關系吧？“

水杯差點從我手中滑落。韓錚眼疾手快地接住，我們的手指短暫相觸，他的掌心溫暖干燥。

“為什么這么問？“

“直覺。“他收回手，“度總看你的眼神...很特別。而且，“他指了指病房門口，“陳明剛才的反應，不像普通上下級。“

我望向窗外。BJ的榮度在做什么？是在會議室舌戰群儒，還是在老宅面對父親的責難？他會不會也像我現在這樣，偶爾想起對方？

“度總是我的伯樂。“我輕聲說，“僅此而已。“

韓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追問。他起身調整了一下點滴速度，動作意外地熟練。

“我媽媽以前是護士。“注意到我的疑惑，他解釋道，“小時候經常去醫院寫作業。“

這個意外的個人分享讓病房氣氛輕松了些。我們聊了會兒劇本，當談到秦術在第三幕的心理轉變時，韓錚突然說：“你知道嗎，你和他很像。“

“秦術？“

“嗯。“他微笑，“都習慣把別人擋在安全距離外，自己承擔一切。“

我怔住了。這話太熟悉——榮度也曾說過我“表面逞強，內心比誰都柔軟“。

傍晚時分，韓錚不得不回劇組拍夜戲。臨走前，他堅持留下助理小玲照顧我。

“有事隨時打電話。“他站在門口，逆光中的輪廓格外清晰，“我拍完就回來。“

門關上后，我摸出手機，猶豫再三還是給榮度發了條消息：「劇本第七場做了些調整，發你郵箱了。」

刻意避開受傷的話題，像個蹩腳的謊言。他很快回復：「收到。BJ的事比預期復雜，可能要多留幾天。劇組順利嗎？」

我盯著屏幕，指尖懸在鍵盤上。告訴他嗎？說你的作家差點被燈架砸斷脊椎？說他不在的時候，是另一個男人送她去醫院、守在病床邊？

最終我只回了句：「一切正常，專心處理你的事。」

發完這條消息，胸口莫名發悶。護士送來晚餐，我勉強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窗外，橫店的夜幕降臨，各劇組亮起的燈光像散落的星辰。

小玲幫我調整枕頭時，不小心碰到傷口，我倒吸一口冷氣。

“對不起醒醒姐！“她慌忙道歉。

“沒事。“我咬牙笑笑，“正好讓我保持清醒。“

清醒地思考一些一直逃避的問題——比如我和榮度之間，到底算什么？

他是高高在上的榮氏繼承人，溫度文化的掌舵人；我是他偶然發掘的作家，運氣好到不真實。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不對等，我憑什么期待更多？

手機震動，是吳未發來的消息：「聽說你受傷了？嚴重嗎？」

我皺眉：「誰告訴你的？」

「付君豪。他說和陳明喝酒的時候知道的，還說你死活不讓告訴榮度，怕影響他處理家事。」吳未發來個嘆息的表情，「醒醒，你什么時候學會這么體貼了？」

我沒回復，只是把手機塞到枕頭下。后背的疼痛一陣陣襲來，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韓錚深夜才回來，身上還帶著影視城的塵土味。他輕手輕腳地進門，見我醒著，明顯松了口氣。

“怎么不睡？“他拉過椅子坐下，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白天睡多了。“我轉移話題，“拍得順利嗎？“

“嗯。“他揉了揉肩膀，“豐導特意調整了拍攝順序，把我的戲份集中拍了。“

我注意到他右手腕上纏著運動繃帶：“你受傷了？“

“小扭傷，不礙事。“他不在意地擺擺手，“比起你的傷...“

“韓錚。“我打斷他，“謝謝你今天的一切。但你真的不用這樣...特別照顧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接這部戲嗎？“

“因為秦術是個好角色？“

“因為劇本。“他直視我的眼睛，“讀劇本時，我能感覺到寫它的人有多尊重故事本身。在這個圈子里，太多人為了流量、為了資本妥協。但你不一樣。“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眼中的贊賞太過赤裸，讓我無所適從。

“所以，姜醒醒，“他輕聲說，“我照顧你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我想了解你。“

病房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那一刻的韓錚，不是頂流明星，只是個被故事打動的讀者。

“很晚了。“我最終說，“你明天還有戲，回去休息吧。“

他點點頭起身，卻在門口停下：“度總...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我呼吸一滯。

“我不——“

“你的眼神。“韓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當他走進房間時，你的眼睛會亮起來。我演戲這么多年，最擅長的就是觀察人。“

門輕輕關上，留下我獨自面對這個被戳破的秘密。

是的，我喜歡榮度。喜歡他批改我稿子時微皺的眉頭，喜歡他談判時銳利的眼神，甚至喜歡他那些不近人情的規矩。但這份喜歡，在現實面前如此微不足道。

我摸出手機，翻到榮度的對話框。最后一條消息停留在我那句「一切正常」上。他沒有再回復，可能在忙，也可能...根本不在意。

窗外，橫店的燈火依舊璀璨。我輕輕觸碰后背的繃帶，疼痛提醒著我一個簡單的事實——有些距離，不是勇敢就能跨越的。就像榮度和我的世界，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實則隔著整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