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大綱卡在第七章已經三天了。我趴在書桌前，盯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發呆。窗外下著小雨，水珠順著玻璃滑落，像無數條透明的蚯蚓。手機突然震動，吳未的信息跳出來：

「驚天大瓜！付君豪剛收到消息，榮老爺子命令榮度回廣東相親！」

我手一抖，手機直接砸在臉上。疼得齜牙咧嘴的同時，大腦飛速運轉——沈榮度要去相親？怎么從沒聽他提過？而且為什么要特意通知付君豪？

「消息可靠嗎？」我顫抖著手指回復。

吳未秒回：「千真萬確！付家和榮家是世交，榮老爺子親自打的電話，說安排了林氏集團的千金，下周六在廣州見面?！?/p>

林氏集團？那個房地產起家的五百強？我胃里突然翻涌起一股酸水。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張截圖——付君豪和榮度的聊天記錄：

「哥們，你真要去相親？老爺子這次玩真的啊？」

「嗯?！?/p>

「那姜醒醒怎么辦？」

「她有自己的生活?！?/p>

最后六個字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我的胸腔。我盯著那個句號看了很久，它圓潤、完整、不容置疑，就像榮度一貫的風格。

雨聲忽然變大了。我起身關窗，發現樓下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齊南靠在車邊抽煙，抬頭時正好對上我的視線，尷尬地揮了揮手。

所以榮度早就安排人“照看“我，自己卻準備去相親？我猛地拉上窗簾，力道大得差點把軌道拽下來。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打電話直接質問榮度時，他的微信先一步跳出來：

「明天去廣東出差，要不要一起？當作采風?！?/p>

我瞪著這條消息，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發抖。這是什么？臨行前的安慰獎？還是豪門少爺的消遣？光標一閃一閃，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不了，在寫歌詞?！棺罱K我回復道，又補充，「祝你相親順利?！?/p>

發完就后悔了——太明顯了，簡直像個吃醋的小女生。榮度那邊顯示“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個「好」。

這個“好“是幾個意思？好，知道了？好，你隨便？好，正合我意？

我把手機扔到床上，轉身打開電腦文檔，決定用工作麻痹自己。為電影《在雨天》寫主題歌詞的邀約來得正是時候，至少能讓我暫時忘記榮度和什么林氏千金。

雨下了整夜。第二天清晨，門鈴響了。我頂著雞窩頭開門，齊南站在門外，手里拎著早餐袋。

“姜老師，度總讓我送來的。“他遞過袋子?！?/p>

齊南面露難色：“度總說...如果您改變主意，隨時可以聯系他?！八D了頓，“廣東之行，有效。“

“替我謝謝度總好意，我有工作要忙。“

關上門，我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早餐袋里是我最愛吃的小籠包和皮蛋粥，還冒著熱氣。榮度總是這樣，在惹你生氣的同時又體貼入微，讓人連發脾氣都顯得不識好歹。

手機震動，是《在雨天》導演發來的修改意見。我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工作，但林紙年的名字像幽靈一樣在腦海中盤旋。搜索欄似乎有自主意識，等我回過神，已經看完了這位林家千金的全部公開資料——28歲，沃頓商學院MBA，擅長馬術和鋼琴，去年還入選了福布斯亞洲30位30歲以下精英。

完美得讓人絕望。

午餐時間，吳未直接殺到我家，手里拎著兩杯奶茶和一份開心果巴斯克。

“榮度今早飛廣州了?！八_門見山，“付君豪送的他?！?/p>

我嘗了一口巴斯克蛋糕在口腔化開，甜得發膩：“所以？“

“所以他走之前特意囑咐齊南照顧你，還讓秘書每天給你送三餐。“吳未翻了個白眼，“這不明擺著在乎你嗎？“

“也在乎林氏千金吧。“我冷笑，“豪門聯姻，強強聯合，也挺好。“

吳未突然掏出手機，劃拉幾下遞給我：“看看這個?！?/p>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榮度和付君豪在機場。榮度穿著慣常的黑色西裝，但領口少了那枚羽毛領針。更讓我心驚的是他的表情——眉頭緊鎖，嘴角下垂，活像被押赴刑場的囚犯。

“付君豪說他一路上都在處理工作，手機通話就沒斷過?！皡俏词栈厥謾C，“明顯是被逼的?！?/p>

我攪動著奶茶里的珍珠，不置可否。榮度那樣的人，如果真不想去，誰能逼他？

“醒醒，“吳未突然正色，“你知道榮家什么背景吧？“

我點了點頭，多少知道。

“榮老爺子白手起家，出了名的強勢?！皡俏磯旱吐曇?，“五年前榮度堂哥違抗家族聯姻安排，直接被踢出董事會，現在在澳洲開中餐館?！?/p>

我胃部一陣絞痛。所以榮度這次...是屈服于家族壓力？

“不過別擔心，“吳未拍拍我肩膀，“付君豪說榮度早就暗中布局，現在榮氏集團大半實權都在他手里。這次去相親，八成是做做樣子。“

做做樣子。這個詞在我舌尖打轉。所以我還是他生活中的一個“樣子“，只是不知道排在第幾位。

送走吳未后，我繼續修改歌詞。傍晚時分，門鈴又響了。這次是快遞員，送來的包裹上沒有寄件人信息。拆開一看，是一本珍貴的絕版詩集《滁南歌行》，扉頁上有我仰慕已久的老詩人的親筆簽名。

書里夾著一張便簽：「適合采風?！取?/p>

我眼眶瞬間發熱。這本詩集市面上早已絕版，上次隨口提過想收藏，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榮度總是這樣，用最含蓄的方式表達關心，讓你恨都恨不起來。

手機震動，是榮度發來的照片——廣州塔夜景，沒有配文。我猶豫再三，還是回復：「詩集收到了，謝謝?！?/p>

他秒回：「嗯。歌詞寫得怎樣？」

這種若無其事的閑聊算什么？我盯著屏幕，突然一陣煩躁：「度總還是多關心林家千金吧，不用分心給我?！?/p>

發完就后悔了。太尖刻，太幼稚，完全暴露了我的在意。榮度那邊顯示“正在輸入“斷斷續續持續了五分鐘，最后發來一條：「只是商業會面。」

商業會面。好一個輕描淡寫。我關上手機，決定不再回復。窗外，雨又下了起來，城市的燈光在水汽中暈染開來，模糊一片。

深夜，我蜷在沙發上修改歌詞，電視里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手機突然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喂？“

“是姜醒醒嗎？“一個女聲，語調優雅，“我是林紙年?！?/p>

我瞬間坐直身體，手指掐進沙發墊：“林小姐有事？“

“別緊張。“她輕笑，“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p>

“什么忙？“

“勸勸榮度?！八穆曇敉蝗蛔兊闷v，“這場相親是我們兩家長輩的主意，但他從下飛機就一直在開會，根本不見我。“

我愣住了：“為什么找我？“

“因為他手機屏保是你的照片?！傲旨埬陣@氣，“我父親還逼我主動，簡直丟死人了?！?/p>

我大腦當場宕機。榮度手機屏保？我的照片？什么時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姜小姐，“林紙年繼續說，“實話說我也有喜歡的人，只是家里不同意。如果你和榮度真的...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男聲，林紙年匆匆說了句“再聯系“就掛斷了。我舉著手機，像做了場荒誕的夢。

電視里綜藝還在播放，主持人夸張的笑聲刺耳極了。我關掉電視，房間里只剩下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榮度用我的照片做屏保？這個認知讓心跳快得不正常。

手機屏幕亮起，是榮度發來的消息：「睡了嗎？」

我盯著這三個字，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某個十字路口。一邊是安全但卑微的暗戀，一邊是可能萬劫不復的坦誠。

「還沒?！刮易罱K回復，「剛和林小姐通完電話?！?/p>

這次榮度回復得極快：「她找你干什么？」

「說你用我照片當屏保，不肯見她。」

長達三分鐘的沉默后，榮度發來一張截圖——確實是他的手機屏保，我在廬山看日出的背影，陽光給輪廓鍍了層金邊。

「因為好看?！顾a充道。

簡單四個字，卻讓我眼眶發熱。窗外雨聲漸歇，云層間透出一縷月光。我摩挲著那本《滁南歌行》，突然很想聽聽他的聲音。

手指懸在通話鍵上方許久，最終還是落了下去。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輕聲說：

“榮度，我想聽你講講廣東的故事…“

廣州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榮度站在喜來登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著珠江上游弋的觀光船。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與姜醒醒的通話結束界面——兩個半小時，他們認識以來最長的通話記錄。

“度總，林董事長到了?！褒R南在門口輕聲提醒。

榮度收起手機，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那枚羽毛領針被他留在了溫度文化的保險柜里，像是某種無言的宣示。

“讓他等十分鐘。“

齊南欲言又止，最終點頭退下。榮度知道這很失禮——讓林氏集團的掌門人等候絕不是明智的商業行為——但他需要這十分鐘平復心情。姜醒醒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帶著她特有的輕快與倔強，問他廣東的早茶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他多想直接說“你來嘗嘗就知道了“，卻又咽了回去?，F在的醒醒需要空間成長，就像當年的他自己。

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開著，顯示著溫度文化21樓的實時監控畫面。姜醒醒正趴在公共休息區的沙發上改歌詞，時不時咬一下筆帽。這個習慣從她剛簽約時就有，三年過去依然沒變。

榮度伸手觸碰屏幕，指尖輕輕擦過那個模糊的身影。他多希望自己能像處理商業危機一樣，干脆利落地解決所有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障礙——家族期望、身份差距、甚至那個陰魂不散的韓錚。但醒醒不是待解決的問題，她是暴風雨中依然挺立的竹子，需要自己扎根土壤，而不是被移植到溫室。

“度總？“齊南再次敲門，“林董事長說...“

“知道了?！皹s度關掉監控畫面，最后看了一眼手機屏?！研言趶]山看日出的背影。那是他偷拍的，當時她正專注地望著遠方，眼睛里盛滿晨光。

會議室里，林董事長帶著林紙年已經入座。老爺子滿頭銀發，眼神銳利如鷹，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商業老將。林紙年則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裝，妝容精致，手指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滑動，看到榮度進來才抬頭微笑。

“抱歉讓二位久等?！皹s度公式化地道歉，卻不解釋原因。

“年輕人忙，理解。“林董事長笑呵呵地說，眼神卻掃過榮度左手無名指——空無一物，老爺子微不可察地皺眉，“小年剛接手集團文旅板塊，你們年輕人多交流?！?/p>

接下來的兩小時，榮度展現了教科書級的商業談判技巧。他既不冷落林紙年，又不給她任何私人交流的空間，全程圍繞粵港澳大灣區的文化產業布局展開討論。林董事長幾次試圖把話題引向私人領域，都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

“度總對婚戀有什么看法？“林董事長終于忍不住直球出擊。

榮度放下茶杯，瓷杯與托盤相碰發出清脆聲響：“我認為，婚姻應該是兩個獨立個體的平等結合，而不是商業籌碼?！?/p>

林紙年突然輕笑出聲，引來父親責備的目光。她優雅地攏了攏頭發：“爸，我就說度總不會喜歡這種安排?！?/p>

會議不歡而散。送走林氏父女后，榮度立刻撥通了付君豪的電話：“查一下林紙年的感情狀況。“

“早查好了?！案毒赖穆曇魩е侏M，“她有個交往三年的男友，是大學同學，現在在自家小公司做建筑設計。林家嫌對方門不當戶不對。“

榮度若有所思地掛斷電話。他想起醒醒在電話里提到的“合作“，看來林紙年確實另有所圖。

回到套房，榮度打開筆記本電腦。陳明助理已經按照慣例發來了姜醒醒的當日動態：上午10點到達公司，中午和編劇部同事吃了壽司，下午在休息區寫歌詞，收到快遞包裹時笑得很開心...

文字下方附了幾張偷拍照。榮度的目光在其中一張停留許久——醒醒抱著他寄去的《滁南歌行》，手指輕輕摩挲扉頁簽名，眼角微微發紅。她總是這樣，對別人隨手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已，卻意識不到自己給予別人的遠多于此。

屏幕一角彈出郵件提醒，法務部更新了王華東案件的進展。榮度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那個差點傷害醒醒的混蛋已經正式被起訴，但他依然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

手機震動，是醒醒發來的消息：「歌詞寫好了，導演很滿意。你什么時候回來？」

簡單一句話，卻讓榮度胸口泛起暖意。他仿佛能看到醒醒發這條消息時的樣子——咬著下唇，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不決，發完后立刻把手機扔到一邊假裝不在意。

「后天?！顾貜停盅a充，「想吃什么？廣州酒家的點心可以帶?！?/p>

醒醒回得很快：「杏仁餅！還有老婆餅！還有...算了，你看著買吧。」

榮度幾乎能聽到她語氣里的雀躍。他叫來齊南，列了一張詳細的購物清單，從經典點心到時令新品，甚至包括幾家老字號秘制的醬料。

“這么多？“齊南驚訝道，“姜老師吃得完嗎？“

“她喜歡分給同事?！皹s度關上手機，“再安排輛車，明天我去趟深圳?！?/p>

“深圳？“

“見個人?！?/p>

第二天中午，榮度站在深圳一家小型設計公司門口。前臺小姐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西裝筆挺的高大男人，直到他報出“王臨強“這個名字。

王臨強，林紙年的秘密男友，看起來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實際上已經三十歲。他緊張地把榮度迎進辦公室，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與林紙年手上的是一對。

“你們打算怎么辦？“榮度開門見山，“一直地下戀？“

王臨強苦笑：“年年說等她完全接手集團文旅板塊，就有話語權了。“他抬起頭，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度總，我知道你們在相親。請別為難她，她真的很努力在平衡家庭和...“

“我可以幫你們?！皹s度打斷他，“條件是林氏退出與星輝的合作項目。“

王臨強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星輝...“

“王華東是林董事長的遠親?！皹s度冷冷地說，“這次相親，從一開始就不單純。“

回廣州的高鐵上，榮度收到醒醒的新消息：「突然想到，你相親怎么樣了？」

字里行間強裝的隨意讓他嘴角上揚：「商業會談而已?！?/p>

「哦。」醒醒回復，「那林小姐漂亮嗎？」

榮度想起紙年談起王臨強時發亮的眼睛：「不如你。」

這次醒醒足足過了五分鐘才回復：「...你被魂穿了？」

榮度輕笑出聲，引得隔壁座位的女士側目而視。他很少這樣直白地表達，但廣州之行讓他想通了很多事。醒醒需要時間成長，他可以等；醒醒想要自己的事業，他會支持；甚至醒醒暫時不愿承認對他的感情，他也能理解。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須安全、快樂、不受傷害。

「我后天下午到?！顾罱K回復，「公司見?！?/p>

回到酒店，榮度打開保險箱，取出一沓泛黃的紙張——那是醒醒剛簽約時丟棄的草稿，被他悄悄收集起來。每一張上都寫滿了她的奇思妙想，有些被劃掉，有些被打上問號，還有些后來成了暢銷作品的雛形。

他輕輕撫過那些字跡，就像撫摸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從第一眼在雨天見到那個抱著紙箱的女孩起，他就知道她與眾不同。不是因為她寫得有多好（雖然確實很好），而是因為她談起創作時眼里的光，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

手機再次震動，是齊南發來的監控截圖：醒醒趴在桌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筆。榮度放大圖片，看到她嘴角沾著一點餅干屑，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小的陰影。

他多想立刻飛回她身邊，替她披上外套，關掉刺眼的臺燈。

所以她不知道他保留了她所有的草稿，不知道他每天通過監控確認她安全到家，不知道他為她擋下了多少明槍暗箭。就像她不知道，他有多想把她藏進口袋里保護起來，又有多清楚她必須自己長成大樹。

窗外，珠江兩岸的燈光漸次亮起。榮度收起草稿，打開電腦處理郵件。后天就能回去了，回到那個有她在的城市。也許有一天，當時機成熟，他們會以平等的姿態站在一起——不是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而是兩棵根脈相連的樹，各自向著陽光生長，在地下卻早已密不可分。

直到那一天到來之前，他會一直這樣，安靜地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