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推開榮度辦公室的玻璃門，手里捏著一份剛收到的郵件打印件。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榮度的側臉上，將他翻閱文件的修長手指鍍上一層金邊。

“你就這么看著姜醒醒挖我們墻角？“陳明將郵件拍在榮度的實木辦公桌上，“檸檬影視的王志剛，法國Muse影業的聯系方式，甚至柏林電影節亞洲區選片人的私人郵箱——這些都是我們的人脈資源，現在全被她暗中利用了。“

榮度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批閱文件：“王志剛是我介紹給她的，之前文化月刊私下飯局上。“

陳明一愣：“你故意的？“

鋼筆在紙上劃出流暢的簽名，榮度這才抬起頭，嘴角噙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她懂得利用我的人脈去拓展，也是成長，不是嗎？“

“度總啊度總，“陳明搖頭失笑，松了松領帶在他對面坐下，“你怕是對這個姜醒醒太縱容了。按照公司章程，醒文學實驗室的版權合作必須通過總公司，她現在繞過我們直接接觸發行方，已經違約了。“

榮度合上文件夾，指尖輕輕敲擊桌面：“陳明，你記得我為什么簽她嗎？“

“因為她寫的《問何》？“

“因為她筆下每個的主角，即使被全世界背叛，也會用智慧而不是蠻力殺出一條血路。“榮度望向窗外，那里正對著醒文學實驗室所在的寫字樓，“我在等，看她這次能走到哪一步。“

陳明瞇起眼睛：“你早就知道她在策劃什么？“

榮度從抽屜里取出一份裝訂精美的企劃書，封面上《獨立制作人計劃》幾個字格外醒目。陳明倒吸一口冷氣——這分明是姜醒醒電腦里那份加密文件的打印版。

“齊南連這個都搞到了？“陳明翻開內頁，里面詳細列出了脫離溫度文化控制的步驟，甚至包括法律漏洞分析。

榮度轉動左手腕上的表盤：“她成長得比我想象的更快。這份計劃書里提到的版權分割方案，連公司法務部都要費些功夫才能破解。“

“那你還不阻止她？“陳明聲音提高了八度，“醒文學實驗室占公司營收的35%，如果姜醒醒帶著核心團隊和IP出走——“

“她走不了。“榮度站起身，走到窗前，“至少現在走不了。合同里有個條款她還沒發現。“

陳明恍然大悟：“2019年那份補充協議？“

“第7條第3款。“榮度背對著他，聲音低沉，“任何由醒文學實驗室開發的IP，在首次出版或拍攝后五年內，溫度文化享有優先續約權。姜醒醒的《夜鶯不語》才第三年。“

“你早就布好了局。“陳明搖頭，“可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放任她折騰這一圈？直接告訴她不行嗎？“

榮度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五年來，我給她最好的資源，最寬松的創作環境，但她始終活在我的陰影下。“他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這次，我要她自己掙破這個繭。“

姜醒醒將一沓文件塞進碎紙機時，曹志琴端著兩杯咖啡推門而入。工作室里只剩下她們兩人，窗外的霓虹燈將碎紙機的紅光映得忽明忽暗。

“檸檬那邊談崩了？“曹志琴遞過咖啡，瞥了眼碎紙機里扭曲的紙片。

姜醒醒接過咖啡抿了一口，：“王志剛最后時刻退縮了，說不想得罪榮度。“她冷笑一聲，“三小時前他還信誓旦旦說欣賞我的勇氣。“

“法國那邊呢？“

“條件太苛刻，要我們放棄亞洲市場百分之六十的收益。“姜醒醒揉了揉太陽穴，“這些老狐貍，表面上說支持獨立創作，實際上都想趁火打劫。“

曹志琴欲言又止：“姜老師，其實度總對工作室一直很...“

“寬容？“姜醒醒打斷她，眼神銳利起來，“懟懟，你知道我上周發現什么嗎？《夜鶯不語》的海外版權談判根本沒被拖延，榮度早就簽了合約，只是壓著不告訴我。“

曹志琴的手一抖，咖啡濺在桌面上：“怎么會...“

“因為他需要這個做籌碼。“姜醒醒從抽屜里取出一份合約復印件，“看第17頁，海外版稅分成條款——只有在醒文學實驗室繼續與溫度文化合作的前提下，我才能拿到全額分成。“

“這是威脅！“曹志琴脫口而出。

“不，這是商業。“姜醒醒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曹志琴感到陌生，“度總教得好，現在我終于學會用他的方式看問題了。“

她打開電腦，調出一份新文件：“既然暫時走不了，我們就換個玩法。《玻璃城墻》的劇本我改了一版，主角不再逃離那個控制她的公司，而是留下來，一步步爬到能與之抗衡的位置。“

曹志琴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光標：“這...安全嗎？“

“當然不安全。“姜醒醒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榮度不會想到，我在策劃的不是逃離，而是唯我不可。“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是林燃的信息：“我接受你的提議，無花果那邊已經回絕了。“

姜醒醒回復完信息，抬頭發現曹志琴正盯著她看：“怎么了？“

“你變得不一樣了。“曹志琴輕聲說，“以前的姜醒醒不會算計這些。“

姜醒醒望向窗外榮度文化大廈的燈光，輕聲道：“人總會變的，特別是當發現自己珍視的信任可能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商業游戲時。“

她點開郵箱，給柏林電影節選片人發了最后一封郵件：“關于獨立參展的事宜，請暫時擱置。我們可能有更好的合作方式...“

溫度文化年度合伙人會議當天，姜醒醒穿了一套從未在公司出現過的紅色西裝。當她踩著高跟鞋走進會議室時，幾個正在交談的高管突然安靜了一瞬。

“醒醒，坐這里。“榮度指了指自己右手邊的空位，那是往年副總裁陳明的位置。

陳明臉色變了變，但還是起身讓座。姜醒醒坦然入座，從公文包取出厚厚一疊文件：“在開始正式議程前，我有份提案想請大家過目。“

榮度挑眉：“哦？沒在預審材料里看到這個。“

“因為是昨晚才完成的。“姜醒醒將文件分發給每位合伙人，“《關于醒文學實驗室運營模式調整的建議書》，核心內容是希望工作室獲得完全獨立的制作權和發行權。“

會議室一片嘩然。財務總監直接拍桌：“荒唐！這等于把公司最賺錢的業務分割出去！“

姜醒醒不慌不忙地打開投影儀：“恰恰相反，過去三年醒文學實驗室自主開發的項目利潤率比公司其他業務高出42%，但因為多層審批和分成機制，實際到賬利潤被稀釋了至少30%。我的方案是——“

“獨立運營，利潤分成。“榮度突然接話，眼睛盯著提案最后一頁的數字，“你要的不是分離，而是對賭。“

會議室再次安靜下來。姜醒醒與榮度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

“沒錯。“姜醒醒微笑，“如果獨立運營后年利潤增長達不到25%，我自愿放棄工作室所有股權。但如果達到...“

“你將獲得榮度文化10%的股份。“榮度念出那個驚人的數字，嘴角微微上揚，“胃口不小。“

陳明站起來：“度總，這太冒險了！“

榮度抬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始終沒離開姜醒醒：“理由？為什么我要接受這個賭注？“

姜醒醒按下遙控器，投影切換成一組數據圖表：“三個理由。第一，我的團隊在過去六個月秘密開發了三個新IP，市場估值在這里。“她指向一個令人咋舌的數字，“第二，林燃已經簽約成為醒文學實驗室的獨家藝人，他自帶流量和制作資源。第三...“

她停頓了一下，直視榮度的眼睛：“你知道我發現了補充協議第7條第3款，但你沒發現我發現了一個更早的條款——2017年原始合同第4條，任何限制創作者自主權的附加條款，在創作者提出合理異議時，可由仲裁機構重新審定。“

榮度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是姜醒醒第一次看到他真實的驚訝表情。

“所以這不是提案，“他緩緩道，“是最后通牒。“

姜醒醒微笑：“不，這是商業談判。就像你教我的，度老師。“

會議室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最終，榮度靠向椅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需要三天時間考慮。“

會議結束后，姜醒醒最后一個離開。當她走到電梯口時，發現榮度獨自站在那里，似乎專程在等她。

“柏林電影節的選片人回復你了嗎？“他突然問。

姜醒醒心頭一跳，但面色如常：“什么選片人？“

“凱瑟琳·衛森，她和我畢業于同一所大學。“榮度按下電梯按鈕，“你聯系她的第二天，她就給我發了郵件。“

電梯門開啟，姜醒醒走進去，榮度緊隨其后。密閉空間里，她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木調香水味，曾經讓她安心的氣息此刻卻充滿壓迫感。

“所以這一切都在你掌控中？“姜醒醒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

榮度松了松領帶：“不，你比我想象的走得更遠。“他轉向她，聲音罕見地柔和下來，“醒醒，我們非要這樣針鋒相對嗎？“

電梯到達一樓，門緩緩開啟。姜醒醒邁出一步，又停住：“榮度，回答我一個問題——五年前你簽我，到底是因為我的才華，還是因為你要拓展你的的商業版圖？“

榮度沉默了片刻：“都是。“

姜醒醒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釋然：“那么我的答案也一樣——商業是商業，但我確實學到了很多。謝謝。“

她走出大廈，陽光灑在她的紅西裝上，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手機震動，是曹志琴發來的消息：“團隊都在等你，《夜鶯不語》最終稿還要修改嗎？“

姜醒醒回復：“不用改，就按原計劃。另外告訴林燃，《贖罪》中他的角色有場關鍵戲要重寫——當棋子發現自己也可以是棋手的時候。“

她攔下一輛出租車，沒有回頭看向大廈頂層那個熟悉的窗口。但她知道，榮度一定站在那里，看著她的背影，就像過去五年她無數次仰望他的方向一樣。

游戲才剛剛進入精彩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