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劇組重新開工了，但所有人都察覺到姜醒醒的變化。
她依然準時出現在片場，依然認真審閱每一場戲，但那雙曾經閃爍著創作熱情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種機械般的專注。導演喊“咔”時，她不再像從前那樣興奮地沖上去討論細節，而是沉默地坐在監視器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劇本邊緣，眼神飄向遠處，仿佛透過片場嘈雜的人群，看到了某個無人知曉的黑暗角落。
曹懟懟偶爾會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熱咖啡，低聲問：“還好嗎？”
姜醒醒只是點點頭，接過咖啡，卻很少喝。
深夜，姜醒醒獨自坐在書房里，面前攤開著《野草》的劇本。
這個故事原本講述的是一株在廢墟中頑強生長的野草，象征著底層人民的生命力。但現在，她盯著那些文字，只覺得諷刺——
野草再頑強，也抵不過一場人為的大火。
就像悠悠，就像無數個被資本碾碎的小人物。
她打開電腦，搜索“霍氏集團案件進展”，跳出來的最新新聞是《霍氏集團董事長保外就醫，疑似轉移資產至海外》。
姜醒醒盯著屏幕，突然笑出了聲。
這就是現實?；衾蠣斪犹稍赩IP病房里，享受著最好的醫療，而悠悠已經變成了一捧灰，埋在鄉下某個不起眼的墓地里。
所謂正義，不過是資本游戲里的一場表演。
榮度最近很忙，但每晚都會來姜醒醒的公寓。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強勢地介入她的生活，而是安靜地坐在她身邊，陪她看一部老電影，或者只是各自處理工作。
今晚，姜醒醒突然問他：“霍家的案子，最后會怎么樣？”
榮度敲鍵盤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主犯會判，但不會太重?！?/p>
“因為是霍家？”
“嗯?！睒s度合上電腦，直視她的眼睛，“這個世界的規則從來不是非黑即白?！?/p>
姜醒醒注視著他——這個她認識了六年的男人，這個曾經在她最無助時伸出援手的男人，這個……同樣站在資本頂端的男人。
“那你呢？”她輕聲問，“你遵守的是什么規則？”
榮度沉默了很久，久到姜醒醒以為他不會回答。
“我的規則很簡單?！彼罱K開口，“保護我想保護的人?！?/p>
姜醒醒苦笑：“包括用錢解決悠悠父母？”
“那是當時最快的方式?！睒s度的聲音低沉，“我低估了霍家的惡。”
“不?！苯研褤u頭，“你只是習慣了用資本的方式思考。”
這句話像一把刀，劃開了兩人之間一直心照不宣的隔閡。
凌晨三點，姜醒醒從噩夢中驚醒。
夢里，悠悠站在高樓邊緣，回頭對她笑：“姜姐姐，你看，這個世界多臟啊。”
然后縱身一躍。
姜醒醒坐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睡衣。她摸出手機，鬼使神差地搜索“榮度商業丑聞”。
跳出來的結果很干凈——除了幾條競爭對手的惡意誹謗，大多是正面的商業報道。
但這反而讓她更加不安。
一個在資本世界屹立不倒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干干凈凈？
她想起榮度對付對手時冷酷的手段，想起他談起商業并購時淡漠的語氣，甚至想起他當初簽下她時說的那句話——
“你的眼淚，由我來負責擦干。”
當時覺得浪漫，現在想來，何嘗不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掌控？
第二天片場休息時，韓錚坐到了姜醒醒身邊，韓錚是友情客串這部戲的。
“你和度總吵架了？”他單刀直入。
姜醒醒搖頭：“只是有些事想不通?！?/p>
韓錚遞給她一瓶水：“關于資本的骯臟，還是人性的復雜？”
姜醒醒驚訝地看他。
“別這么看我?！表n錚輕笑，“我也在這個圈子混，什么沒見過？”
他望向遠處正在布景的工作人員，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你知道我為什么從來不接霍氏投資的戲嗎？”姜醒醒搖頭。
“四年前，有個女演員因為拒絕瑯的潛規則，第二天就被曝出吸毒丑聞。”韓錚的眼神冰冷，“她自殺了，沒掀起一點水花?！?/p>
姜醒醒手指一顫，水瓶差點掉落。
“榮度和他們是不同的?！表n錚突然說，“至少，他從未用資本踐踏過普通人的尊嚴?！?/p>
姜醒醒苦笑：“可他依然在那個規則里游刃有余。”
“醒醒，”韓錚難得嚴肅地叫她的名字，“你要對抗的是整個體系的黑暗，不是某個具體的人?！?/p>
當晚，姜醒醒收到一封郵件。
發件人是悠悠的班主任，附件里是女孩生前寫的最后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夢想》。
“我想當演員，不是為了出名，而是為了演那些被欺負的角色，讓大人們知道，校園暴力有多可怕……”
作文的最后一行被淚水暈染開了，但依稀能辨認出：
“如果有一天我也被欺負，希望有人能幫幫我。”
姜醒醒的眼淚砸在鍵盤上。
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缺失的視角——
**她站在高處批判資本的罪惡，卻忘了真正該關注的是那些被傷害的人。**
第二天清晨，姜醒醒主動約榮度見面。
她將一份計劃書推到他面前：“我想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遭受校園暴力和職場霸凌的青少年?！?/p>
榮度翻開計劃書，看到名字時眼神一動——
“悠然青少年援助基金”
“資金來源可以是我所有作品的版稅。”姜醒醒的聲音很平靜，“但需要你的法律團隊幫忙監管。”
榮度合上文件，深深看她：“你確定要這么做？”
“這不是慈善，是贖罪?！苯研阎币曀难劬?，“也是反抗?！?/p>
她第一次清晰地說出了自己的恐懼：“我害怕有一天，我會習慣這個圈子的規則，變得和你……和所有資本一樣冷漠?！?/p>
榮度的眼神劇烈波動了一下。
他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不會的。”
“因為我會看著你。”他說，“就像你看著這個世界一樣?！?/p>
《野草》最后一場戲，姜醒醒親自修改了結局。
原本的劇本里，野草在廢墟中孤獨生長。
而現在，鏡頭拉遠——
無數株野草破土而出，連成一片綠色的海洋。它們被大火燒過，被暴雨沖刷，卻依然在每一個春天重生。
監視器前，姜醒醒終于露出了一個月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榮度站在她身后，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們都知道，真正的戰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