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欣賞我震驚的表情。
“這是什么？”我顧不上周圍震耳欲聾的嘈雜，擠到他身邊，扯著嗓子大聲問，指向那還殘留著暗紅色痕跡的水面。
他微微側過頭，額前細碎的黑發被風吹動，遮住了些許眼神。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用一種帶著誘惑和探究的語氣反問我：“你想學嗎？”
我愣住了，學……學這個？這聽起來既可怕又……充滿了一種禁忌的力量感。
他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斷我的決心，又追問了一句：“想學，我就告訴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喧鬧，鉆進我的耳朵里。
幾乎沒有一絲猶豫！對力量的渴望讓我脫口而出：“我想！”
他嘴角似乎向上牽動了一下，然后，目光變得異常專注和直接，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凌辰。”
我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名字！
我趕緊報上自己的名字，像是完成一個重要的交換儀式：“我叫昭陽，馮昭陽！”
池塘邊，大人們手忙腳亂，終于用鉤子勾住了老張頭泡脹的衣褲，合力將他沉重濕滑的尸體拖上了岸。
尸體“噗通”一聲砸在泥地上，激起一片水花。人群發出一陣驚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很快，聞訊趕來的老張頭的家人——他的老婆、兒子兒媳也哭天搶地地撲了過來，圍著那具可怖的尸體嚎啕大哭，咒罵聲也隨之而起。
“我的老頭子啊！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啊！”
“天殺的！肯定是這池塘不干凈！害了我爹！”
“馮大明！你們家這魚塘是鬼塘啊！害死人了！你們得賠命！賠錢！”
聽著那邊傳來的哭嚎和咒罵，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剛剛因為凌辰而升起的一絲奇異感覺瞬間被巨大的現實壓力沖散。
完了……老張頭一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口魚塘是我家的，老張頭又是在這里淹死的，這麻煩……就像沾在身上的爛泥巴，甩都甩不掉了！
奶奶臉色白得像紙，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報應……都是報應……”，她被聞訊趕來的爸爸攙扶著，搖搖欲墜。
媽媽挺著巨大的肚子，被鄰居扶著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著這混亂不堪的場面，臉上是深深的疲憊和絕望。
她低聲跟旁邊的鄰居念叨，聲音里帶著哭腔：
“這真是搞不清的麻煩事……沒完沒了了……魚塘是我家的沒錯，可撈魚這個事兒是他自己去的啊！他自己掉下去的，關我們家什么事兒啊！這道理……跟這些紅了眼的人，講得清嗎？”
那個叫凌辰的男孩，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人群更外圍。
他靜靜地站在那里，深色的外套在混亂的背景里顯得格外沉靜。
哎，他還沒教我那是什么呢！
緊接著，他做了一個動作：他把瓶子拿出來，又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進了瓶子里。
原來如此，里面裝的是他的血。
那我的血和他會有同樣的功效嗎？
我的個老天爺，就是那個賤人凌辰不講清楚，讓我后來學凌辰割手指用血驅鬼的時候，引出了大亂子，那時候我才知道我被騙得有多慘。
這件大亂子我以后再講，現在先放一放。
先說老張頭。
老張頭死了，成了下一個水鬼。
我走近池塘邊的時候，看見了他的鬼魂在水里掙扎，抬頭的時候那一張臉就在我眼底。
他的神情帶著恨意，但是那又怎樣，我不怕他。
我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死人遠遠沒有活人可怕。
老張頭撈起來以后，他的家人也不下葬，把尸體直接抬我家門口了。
要讓我們家賠錢。
老張頭的尸體被草草地裹在一張破草席里，擱在門板上，由他兩個兒子——張大壯和張二壯，一前一后地抬著。
那泡得發白腫脹的尸體流出渾濁的尸水，混著塘底的淤泥，順著門板的縫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拖出一條蜿蜒濕漉漉、散發著惡臭的痕跡。
老張頭的老婆子，人稱張婆子，跟在旁邊，一路走一路嚎，那哭聲尖銳得要命。
啊，耳朵疼。
“我的老頭子哎！你死得好慘啊！你睜眼看看啊！看看這害死你的人家啊！”
“天打雷劈的馮大明！你們家的魚塘是閻王殿啊！把我家老頭子活活吞了啊！”
“不賠錢！不給我們老張家一個說法！我們就把老頭子放在這兒！讓他看著你們！讓你們不得安生！”
他們身后還跟著幾個本家的親戚，個個面色不善，手里拿著鐵鍬之類的家伙什，顯然是來助威撐場子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氣勢洶洶，直奔我家。
“馮大明！滾出來！”張二把抬尸體的門板重重往院子中央一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裹著草席的尸體歪斜了一下，一只泡得慘白發脹、指甲里塞滿黑泥的手滑了出來，耷拉在地上，手指詭異地蜷曲著。
我是最先出去的，孩子嘛，沒人在意。
我爸和我爺臉色鐵青地從屋里出來。
“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我爸看著院子中央那具駭人的尸體，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真沖上去，對方人多。
“干什么？！”
張婆子往前一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爸的鼻子上，唾沫星子噴了我爸一臉，
“馮大明！你裝什么糊涂！我家老頭子在你家魚塘淹死了！就是你家的魚塘害的！你們得償命！得賠錢！”
“放屁！”我爺反駁，“魚塘是我家的沒錯！可誰讓他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撈魚的？他自己掉下去的！關我們家什么事！我們還沒告他偷魚呢！”
“偷魚？”張大壯冷笑一聲，拎著鋤頭往前逼近一步，
“誰看見了？啊？誰看見我爹偷魚了？我看就是你們把我爹撞壞了不想賠錢，就把他害死了！”
他這話一出口，旁邊幾個本家親戚也跟著叫嚷起來：“對！”
“賠命錢！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張二壯的老婆對著圍攏過來的左鄰右舍哭喊：
“鄉親們都看看！都看看啊！我爹死得多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