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健健的兩個孫女一人碗里一個大雞腿，孫子碗里一個前翅。
柳健健思考再三，把最后一個翅膀撈到了自己碗里。他對著孫女婿說：“咱們畢竟親疏有別，你就別跟我搶了吧。”
淳于叔意一夾一大筷子菇：“我不用。我回去有肉吃。”
柳健健：“嘿，你什么意思啊？這要不是你們淳于家年年都來燒殺搶掠的，搞得我們這百姓民不聊生的，大家的日子至于過得這么苦嗎？”
淳于叔意一頓：“對不起。”
柳可覺得不公平：“太公，為什么每次都是姐姐她們有大雞腿吃，我只能吃個翅膀。”
柳健健：“你跟她們爭什么？她們嫁人以后還有東西吃嗎？不過，”他斜了一眼淳于叔意，“你以后得給你老婆東西吃，不要丟我柳家的臉。”
柳可：“我覺得我活不到娶老婆的時候，今天就讓我多吃點吧。”
柳雅：“真沒出息，劉可。”
柳可：“你有出息，你最有出息，你趕緊把雞腿讓給我吧。”
這對活寶是呂笑陽的表弟表妹，男的小呂笑陽四歲，女的小笑陽兩歲。
淳于叔意：“你在想什么？”
“為什么我外公家是這種性格，但我母親是那樣的性格？”
“你母親是什么性格？”
“賢良淑德。”
淳于叔意：“你外公家也沒多道德淪喪。”
“不一樣，感覺和他們就是完全不一樣。”
“你跟你母親相處得多嗎？”
“跟宮里的比算多吧，跟宮外的比較少。”
淳于叔意：“真好，我都沒怎么見過我娘。”
柳健健不存在的胡子一翹：“你們兩個什么意思啊？當這么多人的面說什么悄悄話呢？不吃就下桌，一點不尊重雞。”
笑陽：“我說我好奇我母親怎么跟你完全不一樣啊？外公？”
柳健健有點傷感，沒那么精氣神足了：“你母親是隨她母親了。”
外婆早在笑陽還沒十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病逝的。
當時母親消沉了好一陣。
笑陽不講話了。
柳可：“姐，還吃嗎？”
呂笑陽端著碗：“吃啊。”
柳健健：“吃飽了就該干活了。呂然你飯后跟著弟弟妹妹們去補望火樓的磚。”
呂笑陽：“望火樓，防火的嗎？”
柳健健嫌棄：“有沒有讀書啊怎么這點常識都不知道。你爹是不是沒讓人教你讀書啊？”
“是啊。”呂笑陽理直氣壯。
外公絲毫不接招：“你自己不會找書讀啊？手和腳不是長在你手上。不愿意嫁人也可以跑啊。”
淳于叔意：“啊？”
呂笑陽撇嘴：“噢。”
“柳雅，你來說。”
柳雅吃飽了，擦擦嘴：“我們會在城中的高地建磚砌崗樓，派士兵晝夜瞭望，白日里見火即舉旗，夜晚就提燈示警起火方向。另外城中還設有防隅軍，專門管滅火的，每坊配置備水桶、麻搭就是長桿濕布和斧鋸繩索這些滅火工具【1】。”
“這我知道。太平缸是街巷置大型儲水缸，冬季會由官府雇人燒熱水防凍。火背心，是防火服。水囊是動物膀胱制的儲水袋，用來投擲滅火。我也不是傻子。”
柳健健：“嚯，神氣。”
柳健健對著準孫女婿：“你就不要去了。你姓淳于，你干這些不合適。”
淳于叔意：“我也吃了飯，我干點啥好呢？”
柳健健：“你們淳于，什么事都不干是最好的。”
淳于叔意神色有些黯然。
氣氛忽然淡了下來。
柳可年紀小，眼巴巴的：“太公，我還沒吃飽。”
“沒吃飽出去看看還有沒有菜葉子能撿，我前日聽聞吃不起飯的百姓已開始挖觀音土吃了。家里的最后一只雞今天在你們碗里了。這雞跟了我們也是可憐，瘦得一把骨頭。”
柳可：“好吧。”
呂笑陽皺眉。
觀音土？
土嗎。
宮外的世界已經到了吃土的地步了？
夏天修樓不是個舒服的事，太陽晃晃的。
空氣中有什么東西在呂笑陽的眼睛里上下浮動，這個鎮子不是比開封的冬天還漫長嗎，為什么夏天也比開封熱。
呂笑陽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心里誹謗道，怪不得他們家的小孩一個個都黑得不行。
她被曬得發虛，呂笑陽覺得奇怪，她最近的體力怎么會這么不好，以前在宮里呂金往死里跑都追不上她。
“柳雅？”
“嗯？”
“為什么這樓里只有我們幾個人在那修啊？其他人呢？”
柳可搶答：“大家都不想活了，誰還會想著去修樓。”
呂笑陽：“你們是不是餓了很多天了？”
柳可：“當然了，公主姐姐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苦。”
柳雅：“主要是淳于軍隔三岔五就來咱們這搗亂，時不時還投火進來威脅我們，大家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跑不了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早想開了，早死早超生。”
呂笑陽：“淳于軍老來偷襲你們干嘛？我感覺這鎮子里也沒什么東西啊，連咱們家做縣令的都窮得墻掉灰沒東西可偷了，別的家里還有什么？”
柳雅：“我也不知道。”
柳可：“我看他們就是閑出來的。都怪他們，搞得我都沒什么好日子過。”
柳雅；“你不是可滿意不用上學了。”
柳可：“但是跟我一起玩的都跟他們的爹娘走了呀，就我和你還在這跟著阿公，都沒人和我玩了，不上學有什么用啊？”
呂笑陽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復雜。
外面的世界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難很多，她雖然還是覺得自己其實沒有享受到多大的百姓福祉，但她現在又覺得自己好像實在是沒有辦法對眼前的一切置之不理，置之不管。
呂笑陽默默地又多干了一點活。
她承認自己心里此刻不太好受。
晚飯。
呂笑陽曬得發燙。
柳可眼巴巴看著她：“你要變成黑色的新娘子了。”
“無所謂。”
柳可：“也是他也沒多白。”
淳于叔意怎么也不見了？
呂笑陽下午就發現了小從跟小武去哪里了，怎么都沒出現。她有心想問，外公卻也不見了，兩個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柳雅走過來：“你隨便擦擦吧姐，我們已經很久不吃晚飯了，今晚肯定是沒人做飯的。”
“嗯。”
呂笑陽感覺自己頭暈得很，閉著眼睛匆匆上床睡了一會兒。
她再睜眼的時候外面兵荒馬亂。
“著火了！快跑！淳于軍來了！”
【1】參考網上對于汴京的防火體系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