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少年走到林晚身旁，一個身影便擋在了他面前。

“韓錚”，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想要坐在林晚旁邊。

少年見狀不妙，扯開嗓子便叫到“林晚，我在這呢，給你哥哥陸嶼留個位兒。”

林晚白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微笑“這沒人，你坐吧。”

陸嶼見狀，只好撇撇嘴，自己坐了一個空桌。

陽光通過窗戶撒下，教室里一片金黃，林晚微微側身，瞥見了陽光之下的

他，陽光自高天傾落，為他的輪廓鍍上金線，尤其挺拔的鼻梁，線條清晰而利落。睫毛垂覆，竟被光線穿透，在眼瞼下方投下淺金色的細碎影子，微微顫動如蝶翼。

林晚似乎看的入迷了，

窗外的蟬鳴在第一章末尾的戛然而止，仿佛按下了時光加速鍵。九月殘留的暑氣不僅沒有消散，反而在接下來一周的軍訓里，被迷彩服嚴嚴實實地裹挾著，醞釀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著汗水和塑膠跑道氣味的熱浪。

操場上，口號聲震天，腳步聲雜亂卻帶著初生牛犢般的力道。高一新生們像一片片剛被栽下的、略顯歪斜的小樹苗，在教官嚴厲的口令聲中努力挺直腰板。

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烤得地面發燙，蒸騰起扭曲的空氣波紋。

林晚站在隊列靠后的位置。寬大的迷彩服罩在她偏瘦的身形上，更添了幾分單薄。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略顯蒼白的唇。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浸濕了領口，但她站得筆直，像一株被強行固定在沙土里的蘆葦，沉默地對抗著烈日的暴曬和體能的極限。

她的目光，習慣性地投向操場邊緣那片難得的樹蔭。

樹蔭下，一個小小的透明塑料盆里盛著淺淺的水。巴掌大的“石頭”正慢悠悠地劃動著腳蹼，綠豆般的眼睛偶爾望向操場上黑壓壓的人群，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悠閑的觀察者。

這是林晚唯一爭取到的“特權”——在訓練間隙，石頭可以在樹蔭下納涼。此刻，一個身影正懶洋洋地蹲在盆邊。

陸嶼，同樣穿著迷彩服，但帽子歪戴著，袖口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他手里捏著幾粒林晚帶來的龜糧，饒有興致地逗弄著盆里的小家伙。

“喂，石頭兄，”陸嶼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戲謔，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幾步之外的林晚隱約聽見，“看看你主人，曬得都快冒煙了，還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那兒。

嘖，真不知道圖啥。還是你舒服啊，小日子過得比誰都滋潤。”

他指尖一彈，一粒龜糧落入水中，激起一圈漣漪。石頭慢吞吞地游過去，伸長脖子。

林晚的脊背似乎更僵硬了一分，帽檐下的唇抿得更緊。

她當然聽到了。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陸嶼，像塊甩不掉的膏藥，總能精準地出現在她試圖營造的“孤島”邊緣，用他特有的方式戳破那層無形的屏障。青梅竹馬的情分，在他這里似乎只剩下“肆無忌憚”的特權。

他了解她的沉默，甚至能從那沉默的厚度里咂摸出不同的意味，然后樂此不疲地撩撥。

“立——正！”教官粗獷的吼聲撕裂了空氣，“稍息！現在，站軍姿！三十分鐘！都給我站直了！誰動一下，全班加五分鐘！”

哀嚎聲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教官刀子般的眼神瞪了回去。空氣瞬間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汗水滴落的聲音。

時間在毒辣的日頭下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

林晚感覺腳下的塑膠跑道在發軟，視野邊緣開始出現細碎的金星。悶熱的迷彩服像一層不透氣的蒸籠布，緊緊裹著她。

汗水流進眼睛，刺痛，但她不敢抬手去擦。肺部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感。她用力掐著自己的指尖，試圖用疼痛驅散那股不斷上涌的眩暈感。

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片令人窒息的金色熔爐吞噬時，一個身影帶著一陣風，走到了隊列最前方，站到了教官身邊。

“都打起精神來！看看韓錚！”

教官洪亮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這才是標兵的樣子！都給我學著點！”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晚那被帽檐遮擋的、有些模糊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聚焦過去。

那個叫韓錚的男生，站在隊列最前方，身姿挺拔如松。

陽光毫無保留地落在他身上，將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汗水同樣浸透了他的迷彩服，貼在寬闊的胸膛和緊實的臂膀上，勾勒出少年人蓬勃的力量感。

與其他同學或痛苦或疲憊的表情不同，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耀眼的、充滿活力的笑容，眼神明亮而專注，直視前方，仿佛這酷熱的站軍姿對他而言不是煎熬，而是一種享受。

他像一顆小太陽，自身就散發著光和熱。那笑容極具感染力，驅散了不少隊伍里的萎靡氣息。

連教官緊繃的嘴角，都似乎因為他的存在而松動了一絲。

“挺胸！抬頭！收腹！兩肩后張！腳跟并攏，腳尖分開六十度！”韓錚的聲音洪亮清晰，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清晰地傳遍整個方陣。

他一邊喊著要領，一邊以自己為范本，每一個動作都標準得讓人欽佩。

林晚混沌的視野里，那個挺拔的身影和燦爛的笑容像投入深潭的一道光，短暫地刺破了她的眩暈。

她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模仿他那種挺拔的姿態，腰桿努力向后挺了挺。

然而，身體的不適終究占了上風。

就在她試圖用力挺直腰背的瞬間，那股強烈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猛地襲來。

眼前驟然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腳下發軟，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直直地向前栽倒！

“小心！”

“有人暈倒了！”

驚呼聲四起。

就在林晚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從側面托住了她傾倒的身體，避免了她的臉直接撞向滾燙的地面。

預想中的堅硬和灼痛并未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手臂被一雙有力而穩定的手牢牢扶住，緊接著，一只溫熱的手掌穩穩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一股清爽的、帶著陽光曬過青草般氣息的味道瞬間沖淡了周圍渾濁的汗味和塑膠味，涌入她的鼻端。

林晚努力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從迷彩服的臂章艱難上移，越過寬闊的肩膀，最后落入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是韓錚。

他不知何時已如獵豹般迅捷地沖了過來。此刻，他半蹲著，穩穩地支撐著她，眉頭微蹙，那雙明亮的眼睛里沒有了剛才示范時的飛揚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焦急。

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林晚的迷彩服袖子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同學？同學！能聽見嗎？”他的聲音急切，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感，清晰地敲擊在林晚混沌的意識邊緣。

“別怕，我扶著你。慢慢呼吸！”

林晚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世界在她眼前旋轉、模糊，唯有托住她的那雙臂膀和那雙盛滿關切的眼睛，是這片眩暈混沌中唯一清晰的錨點。

“快！拿水來！散開點，保持通風！”韓錚一邊穩穩地支撐著林晚，一邊果斷地朝周圍的同學喊道，語氣帶著一種自然的、讓人信服的領導力。

立刻有同學跑去拿水。

遠處的樹蔭下，陸嶼猛地站了起來。他臉上的玩世不恭瞬間消失殆盡，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在操場上那個被韓錚扶住的、搖搖欲墜的身影上。

他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關節微微發白。盆里的石頭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滯，停下了劃水的動作，綠豆眼轉向操場的方向。

操場上，迷彩的方陣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短暫騷動。教官也快步走了過來。

熱浪依舊翻滾，蟬鳴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聒噪地填滿了空氣的每一個縫隙。

而在這片喧囂與灼熱的核心，韓錚小心翼翼地扶著林晚，讓她靠在自己有力的臂彎里，低頭看著她蒼白汗濕的臉頰，陽光落在他緊鎖的眉心和專注的側臉上，像一幅定格在迷彩背景中的、充滿張力的畫面。

林晚模糊的意識里，只剩下手臂上傳來的、令人心安的穩定力量，和鼻端那股揮之不去的、陽光青草般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