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山別墅的夜格外漫長。陳默言在書房待到凌晨,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才敢拖著僵硬的身體回到臥室。他不敢關燈,任由慘白的燈光灑滿房間,卻依然覺得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迷迷糊糊睡去,夢里全是火光和尖叫。蘇晚晴披頭散發地向他撲來,懷里抱著燒得不成樣子的孩子,嘶聲力竭地喊著:“陳默言!你還我命來!”
“不!不是我!是張媽!是她放的火!”他在夢中掙扎,驚醒時渾身冷汗,床單被攥得皺巴巴的。
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著,是林薇薇發來的信息:“昨晚玩得太晚,在閨蜜家住了,你沒事吧?”
陳默言沒回,掀開被子下床,腳步虛浮地走向浴室。鏡子里的男人眼底青黑,面色憔悴,活像剛從地獄爬回來。他打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撲在臉上,才勉強找回一點清醒。
樓下傳來張媽做早餐的聲音,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在寂靜的別墅里顯得格外刺耳。陳默言換好衣服下樓,張媽正將煎蛋端上桌,看到他,手一抖,煎蛋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先生,我……”張媽慌忙去撿,手指哆嗦得厲害。
陳默言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和顫抖的雙手,心里那股不安愈發強烈。他坐下,推開面前的早餐,冷冷地問:“張媽,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
張媽的身體猛地一僵,撿起煎蛋的手停在半空,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沒有……先生,我昨晚睡得很沉。”
“是嗎?”陳默言盯著她的眼睛,“我怎么好像聽到有人在唱童謠?就是安安以前最喜歡唱的那首。”
“安安……”張媽喃喃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煎蛋“啪”地又掉在地上,碎成一片,“先生,您是不是太累了?小孩子的聲音……怎么會……”
她的眼神躲閃,不敢與陳默言對視,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圍裙上的線頭,那里有一塊洗不掉的深色污漬,像極了干涸的血跡。
陳默言不再追問,起身拿起車鑰匙:“我今天去公司,不用等我午飯?!彼叩叫P,回頭看了一眼縮在廚房門口的張媽,她正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嘴唇翕動,似乎在說:“別找我……不是我……是他……”
驅車駛出別墅區,陳默言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陳總。”
“幫我查一下張媽的近況,”陳默言聲音冰冷,“尤其是她最近有沒有和什么人聯系,去過什么地方。還有,盯緊蘇明哲,他要是再敢查下去……”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知道該怎么做?!?/p>
掛了電話,他將車停在路邊,從手套箱里拿出一個黑色的U盤。U盤上沒有任何標識,插入車載音響,里面不是音樂,而是一段斷斷續續的錄音。
“……陳先生,這錢……我不能要,我怕……”是張媽的聲音,帶著哭腔。
“怕什么?”陳默言的聲音從錄音里傳來,帶著誘哄,“張媽,你兒子在國外讀書,一年學費加生活費要多少?你那點工資,猴年馬月才能攢夠?我給你這筆錢,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制造一點‘意外’,比如……忘了關煤氣,或者……”
“不!不行!那是人命??!”張媽哭得更兇了。
“人命?”錄音里的陳默言輕笑一聲,“蘇晚晴有的是錢,她死了,這些錢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比如讓你兒子過上好日子。再說,只是制造混亂,我保證不會傷到他們……”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這是當年他為了控制張媽,偷偷錄下的片段,沒想到現在成了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刀。他刪掉了錄音,將U盤扔進路邊的垃圾桶,仿佛這樣就能刪掉那段不堪的過去。
車子駛入市區,潼安堂總部大廈映入眼簾。陳默言整理了一下領帶,臉上重新戴上那副“深情丈夫”的面具。電梯里,他遇到了市場部的小李,對方熱情地打招呼:“陳總早!昨天發布會太感人了,我女朋友都哭了?!?/p>
“謝謝。”陳默言微笑著點頭,心里卻在盤算著如何應對蘇明哲的“騷擾”。
剛進辦公室,助理就跟了進來,臉色有些凝重:“陳總,蘇先生在會客室等您,說有急事?!?/p>
陳默言皺了皺眉,推開會客室的門,蘇明哲正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份文件,看到他進來,站起身,開門見山:“默言,這是晚晴生前投資的一個項目,她當時說要等孩子們長大后,作為他們的創業基金。現在項目盈利了,我覺得這筆錢應該單獨列出來,由信托基金管理,你覺得呢?”
蘇明哲的語氣平靜,眼神卻銳利如刀,直直地看向陳默言。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西裝,襯得臉色有些蒼白,但氣場依舊強大。
“明哲哥,”陳默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晚晴的心意我明白,但孩子們已經不在了,這筆錢放在信托基金也是閑置,不如投入到潼安堂的expansion計劃里,讓它發揮更大的價值,這也是晚晴希望看到的,不是嗎?”
“是嗎?”蘇明哲冷笑一聲,將文件放在桌上,“晚晴生前最疼孩子,她怎么可能愿意把給孩子的錢拿來給你擴張生意?陳默言,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明哲哥,你這是什么意思?”陳默言臉色一沉,“我對晚晴和孩子的感情,天地可鑒!你要是再這么猜忌,我們連親戚都沒得做了!”
“親戚?”蘇明哲站起身,逼近陳默言,“自從晚晴走后,你做的那些事,配得上‘親戚’這兩個字嗎?不到一年就和林薇薇出雙入對,迅速接管晚晴的公司,現在還要動孩子們的錢!你告訴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陳默言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擠出一絲笑容:“明哲哥,你肯定是誤會了。這樣,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你先消消氣?!彼幌朐谶@里和蘇明哲撕破臉,尤其是在公司里。
蘇明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外套:“陳默言,我妹妹不是傻瓜,她生前跟我說過,你最近總是偷偷摸摸打電話,還把一份重要的文件藏在書房的保險柜里。我不管你藏的是什么,我勸你好自為之。”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客室。
蘇明哲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陳默言精心維持的平靜。書房的保險柜……他藏在里面的,除了那份與張媽的交易記錄(雖然只是部分),還有林薇薇幫他轉移蘇晚晴資產的一些憑證。難道蘇晚晴早就發現了?
他猛地坐回椅子上,心臟狂跳不止。不行,不能讓蘇明哲查到任何東西。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低沉男聲的電話:“加大力度,盯緊蘇明哲,他要是敢動保險柜,就……”他頓了頓,狠聲道,“用點手段,讓他知難而退?!?/p>
掛了電話,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腦海里又浮現出昨晚書房里的那三個身影,蘇晚晴的微笑,孩子們空洞的眼神。
“不可能……一定是幻覺……”他喃喃自語,卻無法驅散心底那股越來越濃的寒意。
這時,助理敲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個快遞包裹:“陳總,這是您的快遞,剛到的?!?/p>
陳默言接過包裹,上面沒有寄件人信息,地址是打印的。他疑惑地拆開,里面是一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三個孩子在草地上玩耍,背景是他家別墅的花園。照片的角落用紅色馬克筆寫著一行字:“爸爸,我們在等你。”
而照片上孩子們的臉,全部被涂成了黑色,像燒焦的木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