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砸碎花瓶的聲音像一道裂帛,在空曠的別墅里炸開。白瓷碎片混著清水和幾枝枯萎的百合,散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幅被揉碎的慘淡畫卷。陳默言從樓梯轉角下來時,看到的就是林薇薇掐著張媽胳膊,后者渾身篩糠似的發抖,眼神渙散地盯著碎片堆,嘴里反復念叨:“不是我……是他……火……”
“閉嘴!”林薇薇的聲音尖利,指甲幾乎嵌進張媽的肉里,“你發什么瘋?嚇到陳先生怎么辦?”
陳默言沒看林薇薇,徑直走到張媽面前。他蹲下身,動作看似溫和,指尖卻用力扣住張媽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張媽的眼睛里布滿血絲,瞳孔縮成驚恐的針尖,視線越過陳默言的肩膀,死死盯著樓梯上方的轉角——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盞水晶吊燈投下冰冷的光。
“張媽,”陳默言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淬了冰的刀刃,“你剛才說什么?誰讓你做什么了?”
“火……火是他點的……”張媽的牙齒不停打顫,淚水混合著鼻涕流下來,“我看到了……太太和孩子……他們在哭……”
林薇薇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陳默言。他的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下頜線緊繃成一條冷硬的直線。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叮咚聲在這詭異的氛圍里顯得格外突兀。陳默言眼神一厲,對林薇薇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拽起張媽,將她推進了旁邊的儲物間,低聲警告:“敢再胡說一個字,你兒子在私立學校的名額就沒了!”
儲物間的門被關上的瞬間,陳默言整理了一下衣領,臉上迅速切換回那副慣常的、帶著一絲疲憊的溫和表情,走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蘇明哲,他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眉頭微蹙,顯然聽到了剛才屋內的動靜。
“默言,我媽燉了湯,讓我給你送點來。”蘇明哲的目光越過陳默言,掃向凌亂的地面和緊閉的儲物間門,“剛才……出什么事了?”
“沒什么,”陳默言側身讓他進來,語氣輕松,“張媽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正在收拾。她最近可能是太想家了,情緒不太穩定。”他彎腰撿起一塊較大的瓷片,指尖劃過冰涼的釉面,“你也知道,自從……晚晴走后,家里的傭人換了好幾撥,就她待得久,可能也觸景生情吧。”
蘇明哲沒說話,將保溫桶放在玄關柜上,目光卻沒離開儲物間。他能聽到里面隱約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我剛才好像聽到她說……火?”他狀似隨意地問,眼睛卻緊緊盯著陳默言的反應。
陳默言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走到沙發邊坐下,揉了揉眉心:“明哲,你也別多想。張媽這人……以前家里窮,受過刺激,有時候會說些胡話。我正打算過段時間讓她先回老家休息一陣。”他抬起頭,眼神里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和無奈,“最近公司事情多,家里又不省心,我有時候真覺得……快撐不住了。”
這番話滴水不漏,甚至帶著一絲向大舅子示弱的意味。蘇明哲盯著他看了幾秒,終究沒再追問,只是淡淡地說:“湯你趁熱喝吧,我先走了。”
送走蘇明哲,陳默言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他走到儲物間門口,沒開門,只是隔著門板冷冷地說:“張媽,明天一早,你就去郊區的療養院‘休息’。記住我跟你說的話,你兒子的未來,全看你會不會閉嘴。”
門內的啜泣聲戛然而止。陳默言轉身走向樓梯,林薇薇從客廳陰影里走出來,臉色蒼白:“她剛才……會不會被蘇明哲聽出什么?”
“他沒證據。”陳默言語氣冰冷,“但這老女人留著始終是個隱患。明天就讓她‘消失’。”他走上樓梯,腳步沉重,仿佛真的被疲憊壓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張媽那句話像一根毒刺,扎進了他心里最隱秘的角落——火是他點的。不,準確地說,是他策劃的,是他用一疊疊鈔票和對未來的承諾,將張媽推向了那片火海。
深夜,陳默言躺在臥室床上,身邊的林薇薇早已睡熟,發出輕微的鼾聲。他卻毫無睡意,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黑暗中,他仿佛又聽到了張媽那句驚恐的囈語,又看到了火災現場沖天的火光。他猛地坐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別墅區安靜得像一座墳墓。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床頭柜上的相框——那是蘇晚晴和三個孩子在海邊的合影。照片上的蘇晚晴笑靨如花,孩子們圍著她嬉笑打鬧。陳默言的心臟猛地一縮,一種莫名的寒意從腳底竄起。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時,發現照片上蘇晚晴的笑容似乎凝固了,眼神里帶著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諷。
“幻覺……一定是幻覺……”他喃喃自語,伸手想去拿相框,指尖剛觸碰到玻璃,突然感覺一陣刺骨的冰涼。下一秒,相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玻璃碎裂,露出了背后的相紙。相紙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地滲透出來,那顏色……像極了干涸的血跡。
陳默言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床腳上,疼得他悶哼一聲。他低頭看向地面,碎裂的玻璃片上,映出他自己驚恐失色的臉,以及……玻璃碎片縫隙里,一個模糊的、穿著紅色睡衣的小女孩身影,正歪著頭看著他,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那是他的小女兒,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