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九2的故事》（七）

“地上垃圾撿一撿，都當看不見的咩”……單老師那標志性的大嗓門裹挾著走廊穿堂風灌進教室，金屬鑰匙串與U盤碰撞出的清脆聲響，像突然敲響的起床鈴。原本趴在課桌上的“咸魚們”齊刷刷彈坐起來，眼鏡腿滑到鼻尖的、揉著惺忪睡眼的，教室里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

“作業(yè)都交了哇，ho…知道默的同學已經(jīng)在看了，筆記也看一下等會一起默寫?！眴卫蠋煹穆曇粝窆粚由凹?，沙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鄧雨然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天天練》的塑料封皮，油墨未干的筆記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油光。上周五英語課的片段突然在腦海里閃回——單老師抱著教案站在窗前，碎發(fā)被風掀起時說了句“下周默寫作文”，可她當時正盯著窗外幽藍的天，把后半截話漏成了耳旁風。

餅干包裝袋在書頁間發(fā)出細碎的窸窣聲，密密麻麻的語法筆記突然扭曲成難以辨認的符咒。冷汗從后頸滲出，順著脊柱蜿蜒而下，深色的汗?jié)n在白色校服背后暈染開，如同迅速擴散的烏云。她偷偷抬起眼睛，正看見英語課代表抱著默寫本“啪”地拍在講臺上。

心臟幾乎要沖破喉嚨，鄧雨然猛地拽住同桌周山威的校服袖子，袖口的紐扣硌得掌心生疼：“什么時候說要背作文？？”尾音帶著顫，指甲深深掐進布料里，把原本平整的校服拽出幾道褶皺。

周山威指尖劃過黑框眼鏡的金屬架，鏡片折射的冷光里浮動著不易察覺的戲謔：“昨晚九點半英語群剛發(fā)的，我也是今早才打印——整整兩頁雙面呢?！八桃馔祥L尾音的語調(diào)，像根細針挑破平靜的水面。

鄧雨然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喉間泛起鐵銹味——那疊紙張此刻仿佛化作兩堵密不透風的石墻，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如同荊棘藤蔓，哪怕用母語謄寫都得耗上半晌，更遑論要在早自習的倒計時里強行刻進記憶。

單老師踏進教室，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叩擊講臺發(fā)出清脆聲響。手機冷光在她眼底凝成霜，鏡片后的目光掃過竊竊私語的學生：“現(xiàn)在合上書——難道連個晚上都抽不出時間復習？“

教室內(nèi)翻書聲如驚起的群雀，緊接著沙沙的筆尖摩挲聲漫開來，像春蠶食葉般細密。她突然將教案重重拍在桌上：“昨天布置的作文題，我特意押了中考高頻題材。每個人準備的范文，下午第一節(jié)課默寫。“這句話掀起的嘩然聲浪中，鄧雨然的心臟開始猛烈跳動，冷汗順著掌心滑進筆握，剛背熟的《天天練》答案正化作青煙，從記憶深處消散。

12點10分，石老師抱著剛批完的作業(yè)踏進教室?！巴瑢W們，今天我們講二次函數(shù)的綜合題?！彼D(zhuǎn)身開啟希沃白板，調(diào)出坐標系，在屏幕上畫出二次函數(shù)圖像，筆尖和屏幕接觸時發(fā)出輕輕的“噠噠”聲，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鄧雨然盯著投影幕布上密密麻麻的圖形，太陽穴突突直跳。石老師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道題的關鍵，是找到三角形的重心坐標與拋物線頂點的關系……”她努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可英語作文里那些陌生的句式卻在腦海中不斷盤旋。前排同學的后腦勺擋住了部分板書，她伸長脖子，卻只看到一團模糊的白色。

“來，鄧雨然，你說說這道題的解題思路。”石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她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全班同學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她漲紅著臉站起來，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石老師推了推眼鏡，語氣里帶著一絲失望：“坐下吧，認真聽講?！彼龣C械地坐下，手心滿是冷汗，把草稿紙都攥皺了。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她強迫自己盯著黑板，可思緒卻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下午的英語默寫。

12點30分，數(shù)學午休的下課鈴宛如催命符咒。石老師關掉了所有的燈，那句“休息一下，有助于更好的消化”余音未散，鄧雨然卻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焦灼不安。一把奪過周山威手中的作文紙，喉嚨干澀得仿佛被砂紙反復打磨，即便在心底默念三遍，第三段的開頭仍如elusive（難以捉摸的）幻影般從記憶中溜走。

頭頂?shù)牡跎劝l(fā)出垂死般的“吱呀”哀鳴，與后排同學壓低聲音的背書聲交織，在悶熱凝滯的空氣里編織成密不透風的困局。蟬鳴聲從半開的窗戶洶涌而入，和著風扇的嗡鳴，將她的思緒攪得愈發(fā)凌亂。

她頹然趴在桌上，滾燙的桌面貼著發(fā)燙的臉頰，在混沌的半夢半醒間，聽見自己如擂鼓般劇烈的心跳聲?；秀遍g，午休的每一秒都在吞噬她殘存的希望。汗水浸透的作文紙邊角蜷曲起來，像極了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那些陌生的句式仿佛都變成了單老師陰沉的臉，正板著臉朝她搖頭。

就在絕望快要將她徹底淹沒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掌心傳來——是被作文紙鋒利的邊角劃破了皮，猩紅的血珠滲出來，反而讓她瞬間清醒了些。她胡亂扯過紙巾按住傷口，卻按不住內(nèi)心翻涌的慌亂。

突然，前排同學陀螺特手肘重重磕在桌沿的悶響刺破死寂，鄧雨然渾身一震。揉皺的草稿紙在指間團成緊實的球，又被指甲生生摳出月牙形的凹陷。走廊盡頭傳來單老師與隔壁班老師打招呼的聲音，混著U盤串的嘩啦聲越來越近，她感覺喉嚨里堵著團浸透冰水的棉花，每呼吸一下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時，陀螺特突然猛地轉(zhuǎn)身，手中的水杯差點潑灑出來，濺起的水花在桌面上炸開細小的漣漪。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鄧雨然渾身一顫，手中的作文紙差點飛出去。她死死攥住紙張，指甲深深陷進紙里，感覺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每一秒等待都像被拉長的橡皮筋，緊繃得快要斷裂。

夏日特有的悶熱氣息夾雜著教室里沉重的呼吸聲，讓鄧雨然愈發(fā)煩躁。她死死盯著作文紙上那些張牙舞爪的單詞，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燙。就在這時，上課預備鈴驟然響起，如同最后的喪鐘，震得她耳膜生疼。

12:55，單老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次她沒再念叨撿垃圾的事，只是重復著那句讓人牙酸的口頭禪：“知道要默的同學已經(jīng)開始背了…”鄧雨然偷偷瞟向窗外，陽光照得走廊的地板發(fā)亮，刺眼得像是在嘲笑這群臨陣磨槍的可憐蟲。

她已經(jīng)不記得默寫的過程了，只是在批改好后的默寫本發(fā)下來的瞬間，她還清楚地記得紅墨水寫的分數(shù)像道猙獰的傷口，但還是習慣性的問了一下多少分不用重默。發(fā)現(xiàn)和不用重默只有五分只差，她不甘心地逐行核對，連字母間距都要研究半天。

周山威湊過來看了眼，眉毛擰成個“川”字，學起單老師的腔調(diào)：“老師打你錯肯定是錯的?！?/p>

快放學的時候，教室里還亮著慘白的日光燈。單老師站在走廊的儲物柜前，紅筆在本子上飛舞，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痕跡?！班囉耆?！有中文翻譯答案嗎？救急啊！”的求救聲此起彼伏，我機械地重復著“我也剛開始寫”，余光瞥見黑板角落的倒計時牌——「距離中考僅剩28天」，粉筆灰簌簌落在“28”的數(shù)字上，像撒了把鹽在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