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海峽的海水,漆黑似墨,翻滾著不祥的泡沫。醞釀已久的風暴終于在子夜降臨,狂風卷起數丈高的巨浪,如同深海巨獸的脊骨,重重拍打著礁石嶙峋的崖州灣岸壁,發出天崩地裂般的怒吼。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在狂暴的海面上濺起一片慘白的飛沫,又被狂風狠狠撕碎。
在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兩艘船如同被命運玩弄的棋子,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地維系著脆弱的聯系。領頭的是一艘線條剛硬、噴涂著暗沉藍漆的快速炮艇,典型的法國遠東殖民地風格——正是杜邦探險隊的座艦“阿爾戈號”。它如同暴怒的公牛,用鋼鐵的船首劈開巨浪,拖拽著后方一艘體積稍小、更顯破舊的木質三桅帆船。
那木船的甲板上人影幢幢,正是杜邦從當地招募的、干慣了臟活的“清潔隊”。幾個壯漢圍著一口沉重的木箱,即使在這劇烈的顛簸中,也極力保持著木箱的平穩。箱內,正是他們連夜從五指山后山盜掘出的——云振海的遺體。
“快點!綁好石頭,趁著浪小沉下去!”一個滿臉橫肉的頭目頂著狂風,對甲板上的手下嘶吼,聲音在風暴中幾不可聞,“杜邦大人說了!要沉進最深的海溝!連片骨頭都不能漂上來!”
就在手下費力地將沉重的壓艙石綁上木箱時,一個負責瞭望的瘦子突然指著崖州灣西側那片被礁石半包圍、相對避風的淺水區驚叫起來:“頭兒!那……那邊有火光!好像在燒東西!還有人影!”
頭目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翻騰的黑浪間隙,隱約可見那片疍民廢棄的舊曬鹽灘上,幾簇微弱的、濕漉漉的火光在風雨中掙扎搖曳,照亮幾個在泥濘灘涂上忙碌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他們似乎……在燒船?一艘殘破的小舢板?
“管他娘的!疍民燒死人船,晦氣!”頭目罵了一句,注意力回到木箱上,“趕緊辦咱們的正事!這鬼天氣多待一刻都是折磨!”風暴似乎稍稍減弱了一絲。
轟——隆!不是雷聲!
是兩艘船猛地撞擊在了一起!“阿爾戈號”為了在暗礁區調整航向,船尾一個失控的橫擺,狠狠撞上了拖曳索緊繃著的木帆船!纜繩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帆船船頭猛地扎進一個深深的浪谷,巨大的慣性讓綁著云振海遺體的木箱劇烈晃動!捆扎的繩索瞬間崩裂!
木箱蓋板在劇烈的撞擊和傾斜中砰然掀開!
云振海冰冷蒼白的軀體裹在浸透海水的草席中,如同無生命的貨物,狠狠從傾斜的甲板上滑出!尸體的一條腿還詭異地留在箱內,正是那截被剖開、刻著密文的脛骨!慘白的斷肢在風雨晦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而尸體本身,則翻滾著,滑向劇烈搖晃的船幫邊緣!
“該死!快抓住他!”頭目魂飛魄散,撲過去想抓住滑落的尸體!
就在他沾滿海水的、油膩的手指即將碰到尸體的瞬間——
滋滋……嗤嗤嗤……?
一股極其微弱、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突兀地從尸體裹身的草席縫隙中發出!緊接著,一片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深紫色煙霧,如同擁有生命般,猛地從草席的破口處溢出,混在冰冷的海風和雨水中,瞬間撲到那頭目和他的幾個手下的口鼻、手臂之上!
“啊——呃啊!”
撕心裂肺的慘嚎驟然響起,壓過了風浪的咆哮!撲過去的幾個壯漢,就像被無形的毒蛇咬中要害,觸電般猛地縮手!他們的手指、手背乃至裸露的手臂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發黑、腫脹、滲出黃綠色的粘液!劇痛伴隨著一種詭異的、深入骨髓的刺癢,讓他們慘叫著瘋狂抓撓自己的皮膚,血水和膿水順著指縫流下,混合在甲板上的海水中!
“毒!尸體有毒!!”頭目抱著自己迅速潰爛的手臂,如同見了厲鬼,發出非人的嚎叫!
混亂!驚恐!如同瘟疫在狹小的甲板上爆發!沒人再去管那具滾向船幫邊緣的尸體!
就在尸體即將滑落冰冷洶涌的大海之際——轟隆!咔嚓!木帆船船頭狠狠撞上了一塊潛藏于巨浪下的礁石!猛烈的撞擊如同被巨錘砸中,船體發出絕望的呻吟,龍骨撕裂的聲音令人牙酸!船身猛地一個傾斜!
云振海的遺體連同那截留在木箱中的斷腿,如同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猛地拋起,瞬間消失在船舷外翻滾的、漆黑如墨的驚濤駭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