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阿爾戈號”艦橋上,通過望遠鏡死死盯著這一切的杜邦,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舵盤上,英俊的臉上肌肉扭曲,之前的從容消失殆盡。他沒想到在最后關頭,竟在自家眼皮底下出了這等變故!尸體沒沉入預定海溝,還帶了劇毒,折損了人手!
就在這時,艦橋內的電報員臉色慘白地沖到杜邦面前,語無倫次地喊:“先生!電報……瓊州急電!我們的……我們的軍火船!‘海狼號’!它……它沒按預定時間抵達雷州轉運點!瓊州水師巡邏船報告……說在潿洲島西北洋面聽到巨大爆炸聲……可能……可能觸礁或遭遇……叛……海盜了!”
“什么?!”杜邦如遭雷擊!那可是滿載著從越南經海南轉運、準備銷往兩廣地區牟取暴利的軍火!是他在遠東冒險的根基!觸礁?在這片他早已測繪好詳細航線的海域?
一股冰冷的、被算計的寒意瞬間竄上杜邦的脊梁骨!五指山!那個該死的云家丫頭!尸毒!還有這該死的、偏得離奇的風暴,迫使“阿爾戈號”靠近岸邊調整航向!
他猛地搶過望遠鏡,顧不上肆虐的狂風暴雨,死死盯向崖州灣西側那片火光搖曳的廢鹽灘!
那幾簇在風雨中頑強閃爍的濕冷火光!那幾個如同鬼影般忙碌的身影!他們燒的東西……那不是普通漁船!燒蝕的焦黑船板上,幾個模糊卻勉強可辨的漢字烙印在望遠鏡視野里——水……汛……叁……!
那是隸屬于清廷廉州水師的舊式巡防船編號!他們……在燒清軍的水師船只殘骸?制造海盜襲擊清軍的假象?
而他們焚燒殘骸升騰起的煙霧,在劇烈風暴的裹挾下,正好飄向……“海狼號”可能航行的海域風向所指的方向?!
“調頻!”杜邦猛地轉頭,對著艦橋內那臺還在嘶嘶作響的電報機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變調,“給我立刻聯系上‘海狼號’!最強功率!用密語!警告他們!航向有鬼!”
電報員手指翻飛,瘋狂搖動發電手柄。摩爾斯電鍵發出密集如雨的嘀嗒聲,強勁的電波試圖穿透狂暴的風雨。
然而,下一秒——
“嘀……嘀嗒嗒……嘀嗒……嘀嘀嘀……啦啦啦……”
原本規律清晰的電鍵敲擊聲,驟然被一串串尖銳、混亂、毫無意義卻又莫名熟悉的雜音徹底淹沒!那雜音……扭曲變形……卻固執地反復疊加……竟隱隱約約,勾勒出一種詭異的、斷斷續續的……黎族招魂歌謠的凄涼調子!
“嘀嗒嗒啦啦……嘀嘀啦啦啦……”??
如同無數個五指山枉死的冤魂,通過混亂的電波,在這鋼鐵艦橋上凄厲地低吟!
“干擾!又是該死的干擾!”杜邦臉色煞白,碧藍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恐懼的神色。他又想起了五指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銅鼓嗡鳴!想起了那淡金色的、讓人心悸的煙霧!
就在電報中斷的瞬間!杜邦猛地吸了吸鼻子!一股極其微弱、混雜在海腥味和木船焚毀焦糊氣中的……清涼中帶著一絲金屬銹蝕感的……奇異香氣……竟然逆著狂風暴雨,透過艦橋敞開的風窗縫隙,鉆了進來!仿佛一條無孔不入的冰冷毒蛇!
這香氣!與昨夜五指山那個香坊廢墟中嗅到的、燒焦藤黃檀的味道……截然不同!它更冰冷!更詭異!帶著一種令神經末梢都微微發麻的……靜電般的刺激感?
杜邦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他猛地撲到艦橋舷窗邊,不顧狂風灌進衣領,死死瞪視著驚濤駭浪起伏不定的海面!
在“阿爾戈號”后方,在劇烈起伏、宛如沸騰墨汁的海浪間隙——
數十個無法解釋的、微弱閃爍的青色光點,如同被驚醒的深海幽靈之眼,悄然浮現!
它們緊緊地、無聲無息地,吸附在“阿爾戈號”巨大的鋼鐵船殼上,深及水線!
那不是磷火!磷火是綠白!那青色……冰冷純粹……如同淬毒的蛇鱗!
是香餌!以尸毒為引!以清軍殘骸為霧!真正的殺招……在船底!???她竟真的追到了海上!用那該死的香!??
一股徹骨的寒意混合著滔天的怒火,瞬間淹沒了杜邦!他猛地抽出腰間精致的勒貝爾手槍,對著翻滾的、吸附著青光的墨色海面瘋狂扣動扳機!
“砰!砰!砰!”
槍聲在暴風雨中微弱得如同爆竹,瞬間被巨浪的咆哮吞沒。子彈徒勞地鉆入海水,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船殼之上,那些冰冷的青色光點,在海浪的沖刷下,如同最惡毒的嘲諷,依舊頑強地閃爍著,仿佛預示著某種無法逃脫的審判,正悄無聲息地將這鋼鐵巨獸拖向深淵。
杜邦精心策劃的軍火走私鏈的第一環,已在未知處斷裂。而他自己,正被那源自五指山深處的、冰冷的復仇之火,逼入了瓊州海峽最狂暴的風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