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湊近箭創邊緣。箭頭早已腐朽無蹤,但那碎裂的骨茬和細小的骨片在油燈下呈現出細微的差異:
陳舊傷口的骨緣,因為年深日久的氧化和油脂浸潤,呈現出一種更為均勻、光滑的暗黃色澤。而碎裂的細微骨片邊緣,則相對銳利,顏色較淺。
她立刻將燈光移回養父那截脛骨斷肢暴露的剖面上!
新刻的密碼符號旁,那暴露的新鮮骨茬邊緣,在跳躍的燈火下,呈現出一種慘白的、銳利的、缺乏歲月浸染的質感!與旁邊未被切割的、相對光滑的骨面形成鮮明對比!
而那些密碼符號的刻痕本身,更是清晰、鋒利,與骨頭上那些深藏歲月、早已圓潤的舊疤痕,截然不同!
峒主和阿黎公的目光也死死釘在那新骨痕與舊骨痕的差異上!
不同!完全不同的質感!這密碼刻痕,絕對是新近留下的!是在死亡之后!或瀕死之際!用極其鋒利的利器硬生生刻上去的!
養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忍受著劇痛甚至死亡,用他自己的骨頭,作為記錄信息的石板,刻下了指向兇手的關鍵密碼!
而那S-S-T-K-C-K-S-R,絕非隨意刻劃!它的位置,很可能對應了某個秘密的參照坐標,只是這個坐標……
云綺的目光猛地鎖定養父脛骨刻痕旁的一處不起眼的、顏色略深的微小凹點——那是幼時磕碰留下的印記,在骨頭上留下了永久的記號,如同地圖上的一個標識。
一個大膽的猜想在她腦中炸開:黎族在山林中狩獵定位,習慣用特殊地標作為參照,比如一棵形狀奇特的老榕樹,一個常年不干涸的泉眼……
養父留下的密碼刻痕,其精確的位置,是否就是對應“十三行顧”的某個標志?但這需要一份只有養父或極少數人才知道的“密鑰”地圖!
然而,這具殘肢,是云綺此刻唯一擁有的“地圖碎片”!
憤怒與絕望如同兩條毒蛇噬咬著她。敵人太狠毒!連解讀密碼的完整“地圖”都徹底剝奪了!
就在這時!
竹樓外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混雜著驚懼的低語。
峒主派去搜索后山的族人回來了,為首的隊長臉色蒼白,捧著一個包裹在蕉葉里的東西,上面沾染著濕潤的泥土和暗紅色的污跡。
“峒主……找……找到了一截……手指……和一片被撕下的衣角……在那片舊祭祀坑附近……”隊長的聲音帶著顫抖。
蕉葉被小心打開,露出小半截發青僵硬、沾染泥土的手指,以及一小片染血的靛藍土布!那布料的紋理和顏色——與之前香坊縱火現場找到的、被云綺交給養父的那塊深藍色布片,一模一樣!
“杜邦!是杜邦的人!”云綺目眥欲裂!盜尸者果然是他們!他們沒走遠!他們還留下了線索——或者說,挑釁!
峒主眼中厲色更濃。他拿起那半截冰冷的手指,湊到油燈下細看。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褐色的泥土和碎屑。峒主用一根細竹簽小心挑出一點,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頭緊鎖,又遞給一旁的阿黎公。
阿黎公仔細分辨那碎屑的氣味和質感,渾濁的老眼陡然睜大:“鹽腥味……還有……海蠣殼的粉末?這……這是崖州灣西岸那種粘著貝殼碎片的紅鹽堿土啊!只有疍民曬鹽的地方才會有!”
崖州灣西岸!疍民曬鹽場!
地圖!這就是地圖坐標!
盜尸者的痕跡把他們引向了崖州灣!那里是五指山與瓊州海峽交匯的海域,地形復雜,暗礁密布,遠離黎寨核心!
杜邦的人,把尸體轉移去了海上?或者……他們在哪里藏匿?又或者……這是陷阱?
“他們想把引子(尸體)……沉海喂魚!”一個充滿怨毒的聲音響起。
圖嘎祭司不知何時也回來了,站在門口陰影里,臉色陰沉,“崖州灣有暗流旋渦,深不見底!這是他們滅跡的老巢!”
沉海喂魚?云綺的心猛地一沉。一旦尸體沉入海底,骨刻密碼就將永遠埋沒!
“不!絕不行!”恐懼與憤怒點燃了最后的瘋狂!云綺猛地看向峒主染血的臂膀(昨日為她擋下圖嘎法杖的傷),一個以毒攻毒、同歸于盡般的險惡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
她想起阿黎公藥簍深處那幾株顏色妖異、連藥罐都不敢觸碰的鬼面蘑菌!那是傳說中沾膚即潰的劇毒!
“阿黎公!”云綺的眼睛亮得嚇人,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把……把您藥簍里那幾朵‘鬼見愁’(鬼面蘑菌)搗爛!越爛越好!混上最污穢的墳頭土!快!”
“娃子!你想干什么?”阿黎公駭然失色。
“用毒!”云綺眼中燃燒著毀滅的光芒,“用阿爹……做毒餌!”
她轉向峒主,語速飛快,眼中是孤注一擲的瘋狂:“峒主!借我十二名水性最好、膽氣最壯的藤甲水鬼!要信得過的!阿爹的尸體……就是我的毒引子!杜邦想毀尸滅跡……我偏要用這引子……把他咬死在海上!”
她的目光轉向那截刻著密碼的斷肢,又看向崖州灣的方向,一字一句,如同染血的誓言:
“我要讓那群鬼盜賊……碰我爹一根指頭……就爛掉一只手!我要他們……連人帶船……永沉崖州灣!”火焰在她瞳孔深處升騰,“迷諜香……該升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