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霧裹著濕冷的潮氣,漫進昭雪堂的后院。
謝昭正伏在案前整理碎尸案的卷宗,燭火在她眼下投出晃動的陰影。林晚娘在隔壁繡房趕制新的狀紙模板,陳婆婆抱著藥箱從偏房出來,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炊餅——這是她慣常的夜宵,說是“守夜人得有點熱乎氣”。
“先生,”陳婆婆湊近案幾,壓低聲音,“方才青鸞衛送來消息,說順天府劉捕頭今早被崔大人的人‘請’走了。趙王府的人…怕是要動手了。”
謝昭頭也不抬,指尖在卷宗上劃過一道重痕:“該來的總會來。”她摸了摸發間的金簪,簪尾那抹幽藍的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像極了龍睛。
話音未落——
“咻!”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撕裂了夜的寂靜!
一支細如牛毛的銀針,裹著淡紫色的霧氣,擦著謝昭耳畔釘入房梁!針尾刻著兩朵并蒂瓊花,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紫芒。
“寒雀針!”陳婆婆驚呼,藥箱“當啷”落地。
林晚娘抄起繡繃擋在謝昭身前,指尖顫抖著去摸藏在繃布里的剪刀——那是她偷偷磨利的防身物。
謝昭卻未動。她熔金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盯著那支懸在半空的銀針,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瑤華貴妃的‘瓊花衛’,倒是會挑時候。”她輕聲道,指尖輕輕叩了叩發間的金簪。
“叮——”
金簪與銀針相撞,迸出一串細碎的火星!
那銀針竟像是被什么灼燒了般,冒起青煙,“啪”地斷成兩截,掉在地上。紫色霧氣瞬間消散,只余一股焦糊的苦杏仁味——是劇毒“鶴頂紅”!
“好個謝昭!”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帶著幾分陰鷙的男聲。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夜梟般掠入院墻!那人身著玄色勁裝,面覆青銅鬼面,腰間懸著半枚玄鳥令牌——正是趙王府死士的標記!
“寒雀”!
謝昭瞳孔微縮。這名字她聽過,是瓊花衛最頂尖的殺手,專司刺殺朝臣,三年前曾廢了戶部侍郎的半條胳膊。
“交出金簪,饒你不死。”寒雀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否則,這夜,昭雪堂的血會流進汴河。”
他抬手,第二枚寒雀針破空而來!這次,針尖裹著的不是毒霧,而是一縷幽藍的光——竟是用“冰魄草”淬煉的“透骨針”,能穿透護體罡氣,直取心脈!
謝昭不退反進。她足尖一點,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撲向寒雀!發間的金簪在夜風中劃出一道銀弧,精準地刺向寒雀持針的手腕!
“當!”
金鐵交鳴!
寒雀的鬼面被金簪劃出一道血痕,手腕劇震,透骨針“叮”地釘入房梁。他顯然沒料到謝昭的武功竟如此精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有點意思。”寒雀扯下鬼面,露出一張蒼白陰鷙的臉,“但你擋不住我第三針。”
他反手抽出腰間的短刃,刃身泛著幽藍的光,分明淬了劇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謝昭!”
一聲沉喝穿透夜霧。
崔珩的身影如疾風般撞入院墻!他手中握著墨玉獬豸印,印面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身后跟著四名青鸞衛,個個手持長戟,將寒雀團團圍住。
“大理寺少卿,夜闖民宅,當街殺人,你可知罪?”崔珩的聲音冷若冰霜,目光卻死死鎖住寒雀手中的短刃。
寒雀的瞳孔驟縮。他認得崔珩——這個總戴著溫和面具的大理寺少卿,實則是當今圣上最信任的“斬棘刀”。他冷笑一聲,短刃一抖,劃出數道寒芒:“崔珩,你護得住這女人,護得住她手里的東西嗎?”
他猛地將短刃擲向謝昭!
謝昭早有防備。她旋身避開,金簪橫掃,削斷了短刃的刃尖。但那短刃在落地前,竟“咔”地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半枚玉牌——瑤華令!
玉牌呈半透明的羊脂色,正面陰刻著一只銜著瓊花的鳳凰,背面是“瑤華”二字,字跡與謝昭金簪尾端的刻痕有幾分相似。
“瑤華令?”崔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竟敢私藏貴妃私印!”
寒雀見勢不妙,轉身欲逃。卻被青鸞衛的長戟攔住去路。他咬牙切齒,從懷中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猛地撒向空中!
“閉氣!”崔珩大喝一聲,揮袖卷起一陣罡風,將毒粉吹向院外。
謝昭趁機沖上前,一腳踹在寒雀胸口!寒雀悶哼一聲,撞在院墻上,吐出一口黑血。
“搜他身上!”崔珩命令青鸞衛。
一名青鸞衛上前,從寒雀懷里搜出一個小竹筒,里面裝著十幾枚寒雀針,針尾的瓊花暗紋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還有這個。”另一名青鸞衛從寒雀靴筒里摸出一張染血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夜三更,昭雪堂,取金簪。”
謝昭接過紙條,指尖微微發抖。這不是普通的刺殺通知,更像是…某種儀式的邀約?
“崔大人,”她抬頭看向崔珩,“瑤華令在此,趙王府的人要動手的,怕不只是我。”
崔珩接過瑤華令,指腹輕輕摩挲著玉牌上的鳳凰紋路。他的目光沉了沉,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瑤華貴妃,是趙王的親妹妹。”
謝昭心頭一震。她早該想到,趙王與瑤華貴妃同出一母,關系遠比表面上更親密。而瑤華令的出現,意味著這場刺殺,絕非單純的江湖仇殺,而是皇室內部的權力博弈!
“放了他。”崔珩突然開口。
“什么?”謝昭愣住。
“我說,放他走。”崔珩將瑤華令收入袖中,“讓他回去報信。趙王府既然敢把爪子伸到昭雪堂,就該讓他們看看,這爪子…能有多硬。”
寒雀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鸞衛們也面面相覷,但見崔珩眼神冷厲,終究不敢違逆。
“記住,”崔珩走到寒雀面前,聲音像淬了毒的刀,“下次再敢動謝昭一根汗毛,我會讓你知道,大理寺的牢,比地獄還難熬。”
寒雀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翻出院墻,消失在夜霧里。
院內重歸寂靜。林晚娘扶著陳婆婆站起,顫聲問:“先生,崔大人,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昭彎腰撿起地上的金簪,簪尾的幽藍光芒依舊明亮。她望向崔珩,熔金的眼眸里映著月光:“瑤華令,趙王府,還有我手里的金簪…這些線頭,都指向同一個地方——龍韜武庫。”
崔珩點頭:“上官明月留下的青玉尺,能量人心;虞姬留下的定龍簪,能鎮龍脈。而瑤華貴妃與趙王,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兩樣東西本身。”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謝昭頸后的符印上,“他們想要的是…能解開龍脈封印的鑰匙。”
謝昭的指尖微微發顫。龍脈封印?她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昭兒,金簪認主,你是我血脈,必承此命。”原來,這“命”,竟與龍脈有關!
“明日,”崔珩轉身走向院外,聲音堅定,“我去查瑤華貴妃的私宅。你留在昭雪堂,看好這枚金簪。”他回頭看了謝昭一眼,月光下,他的眉眼少了幾分冷硬,多了幾分溫情,“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回來。”
謝昭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又低頭看向手中的金簪。簪尾的幽藍光芒突然大盛,仿佛有什么在簪身深處蘇醒。
她輕輕撫過簪頭的鳳凰紋路,低聲道:“虞姬娘娘,您當年留給我的,究竟是什么?”
風卷著夜霧掠過庭院,吹得燭火搖曳。遠處,汴河的水聲隱隱傳來,像是某種沉悶的心跳。
這一夜,昭雪堂的燈火徹夜未熄。
而千里之外的瑤華宮,一座刻著鳳凰圖騰的地宮里,一盞青銅燈突然爆亮。燈芯上,一滴鮮血正緩緩滲出,與燈油交融,映出一行古老的讖語:
“金簪鳴,龍脈醒;瑤華劫,天下傾。”
(第十二章終·寒雀驚變)
瓊花針破夜霧寒,金簪鳴斷九重天。
瑤華令現皇室秘,龍脈燈燃劫數連。
趙王暗爪伸昭雪,崔相布局護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