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霧還未散盡，大理寺的朱漆大門已在晨鐘中洞開。

三十六級漢白玉階上，站滿了持戟的禁軍與圍觀的百姓。謝昭站在階下，望著門楣上“大理寺”三個鎏金大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發(fā)間金簪。今日，她將以“被告”之姿站上公堂，卻不是為了認罪——而是要讓天下人看看，何為“法理”，何為“公道”。

“謝提刑到——”

傳話官的尖嗓刺破晨霧。謝昭抬頭，正撞見趙王趙頊在一眾皇子的簇擁下，身著玄色袞服，腰懸玉玦，面色陰沉地踏階而來。他身后跟著瑤華貴妃，月白翟衣上繡著金鳳凰，發(fā)間九鳳銜珠釵在陽光下晃得人眼疼。

“謝昭，你好大的膽子！”趙頊未等站定，便指著她厲喝，“私藏兇器，傷人性命，還敢穿囚衣面圣？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謝昭抬眼，熔金的眼眸里沒有絲毫懼色。她今日穿的不是囚衣，而是大理寺提刑的標準官服——靛青外袍繡著獬豸紋，腰間懸著皇帝親賜的“明斷”玉牌。“王爺誤會了，”她聲音清越，響徹公堂，“臣女穿的是大理寺‘明刑’服，為的是替陛下明斷此案。”

“好個巧舌如簧！”瑤華貴妃輕笑一聲，金步搖在鬢邊亂顫，“你當這公堂是你家后院？本宮倒要看看，你這‘明刑’服，能不能護得住你的狗命！”

階下百姓議論紛紛。謝昭卻充耳不聞，目光掃過公堂正座——皇帝趙禎端坐在龍椅上，冠冕垂旒遮住面容，只余一雙龍目在珠簾后微瞇。三司使、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分列兩側(cè)，筆硯紙墨早已備齊。

“升堂！”

隨著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的一聲唱喏，公堂內(nèi)的氣氛陡然肅殺。

趙頊率先上前，將一疊卷宗甩在案上：“陛下請看！這是昭雪堂私藏的‘兇器’——”他指尖點向卷宗里的一張畫像，“金簪一支，刻著四爪蟒紋，正是前日刺客所用‘雀翎針’的母針！更有昭雪堂女眷與死士私通的書信，鐵證如山！”

謝昭從容上前，拾起卷宗翻了兩頁，冷笑道：“王爺所謂的‘兇器’，不過是臣女亡父留下的遺物。至于‘私通書信’——”她將卷宗甩回案上，“請王爺看看，這些信上的印泥，可是趙王府的‘玄鳥印’？”

趙頊臉色驟變。謝昭趁勢逼近，指尖點向他腰間的玉玦：“更重要的是，臣女有證人——”她轉(zhuǎn)身對階下喊道，“青鸞衛(wèi)統(tǒng)領，可將你查到的趙王府私養(yǎng)死士的密信呈上來！”

一名玄衣衛(wèi)士捧著密封的木匣上前，當眾打開。數(shù)十封蓋著“趙”字火漆的信箋被抖落在地，最上面一封赫然寫著：“著死士寒雀，三更取謝昭項上人頭，金簪留用。”

“這…這是污蔑！”趙頊后退半步，撞在龍案上。

“污蔑？”謝昭步步緊逼，“那永盛糧行的賬目呢？甲字倉三千石粳米被私吞的憑證，可也是污蔑？”她轉(zhuǎn)向三司使，“李大人，您前日查糧時，可曾見過這些賬冊？”

三司使李思源擦了擦冷汗，連忙躬身：“回陛下，臣…臣確實見過副本。”

“那瓊花衛(wèi)夜襲昭雪堂的證詞呢？”謝昭又轉(zhuǎn)向刑部侍郎，“王侍郎，您派去查案的捕頭，可曾帶回寒雀的口供？”

刑部侍郎王景行額頭冒汗：“回陛下，寒雀…寒雀已畏罪自盡。”

“自盡？”謝昭嗤笑，“他自盡前，可曾在青鸞衛(wèi)的看管下寫下‘趙王指使’的血書？”她從袖中抽出一方染血的帕子，“這是青鸞衛(wèi)從他靴筒里搜出的，帕角繡著瑤華宮的鳳凰紋——”她轉(zhuǎn)向瑤華貴妃，“貴妃娘娘，這帕子，可是您的？”

瑤華貴妃的臉瞬間慘白。她下意識去摸發(fā)間的九鳳釵，卻碰掉了鬢邊的金步搖。

“夠了！”皇帝趙禎終于開口，聲音沉穩(wěn)如鐘，“趙頊，你還有何話說？”

趙頊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陛下明鑒！臣弟只是憂心皇室安寧，怕這謝昭仗著有幾分本事，擾亂朝綱！”

“擾亂朝綱？”謝昭冷笑，“王爺可知，臣女為何要查永盛糧行？為何要抓瓊花衛(wèi)？因為江南百姓餓肚子時，三千石賑災糧被你們做成私糧；因為昭雪堂的女子被欺辱時，你們的死士舉著‘玄鳥令’行兇！”她轉(zhuǎn)身面向百姓，“各位鄉(xiāng)親，臣女今日站在這里，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天下所有被禮法碾碎的人，為了所有被權(quán)貴欺壓的人！”

她的聲音穿透公堂，直抵人心。圍觀的百姓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謝青天！謝青天！”

皇帝趙禎的龍目微微睜大。他看向謝昭，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許：“謝昭，你可知‘私藏兇器’該當何罪？”

“臣女知罪。”謝昭躬身，“但臣女更知，‘法者，國之權(quán)衡’。若因維護公道而獲罪，那這律法，不要也罷！”

“好！”皇帝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朕倒要看看，這律法是權(quán)衡，還是你趙頊的私器！”他轉(zhuǎn)向大理寺卿，“孫卿，依《雜律》‘自衛(wèi)傷人不為罪’，依《唐律》‘誣告反坐’，判趙頊奪爵禁足，謝昭官升五品，領昭雪司！”

“臣…臣遵旨！”大理寺卿顫巍巍地捧出圣旨。

趙頊癱坐在地，瑤華貴妃扶住他，兩人的手都在發(fā)抖。謝昭接過圣旨，指尖觸到“昭雪司”三字，只覺掌心發(fā)燙——這是她用命換來的公道，更是天下女子的希望。

公堂外，榆錢巷口。

崔珩站在老榆樹下，望著謝昭被百姓簇擁著走來的身影，嘴角終于露出笑意。他手中捧著一個錦盒，盒中是那柄染血的“青玉量天尺”——方才公堂上，謝昭以尺為證，指出趙王府私改糧冊的痕跡，這柄尺功不可沒。

“謝先生。”他迎上前，將錦盒遞上。

謝昭接過尺，指尖拂過尺身暗金紋路。尺尾的凹槽里，不知何時多了半枚玉玨——與他發(fā)間的金簪尾端，嚴絲合縫。

“這是…”她抬頭看向崔珩。

“上官明月留下的另一半。”崔珩的聲音輕得像風，“她說過，當金簪與玉玨合一，龍脈的秘密便會揭曉。”

謝昭望著掌心的玉玨，又望向遠處趙王府的方向。那里，瑤華貴妃的馬車正倉皇駛離，車簾內(nèi)，一只染血的手死死攥著半塊瑤華令。

“崔大人，”她輕聲道，“這局，才剛開始。”

崔珩點頭，目光落在她發(fā)間的金簪上。簪尾的幽藍光芒與玉玨的暗金交相輝映，像極了龍睛。

“我在大理寺等你。”他說，“等你查清龍脈，等你…成為真正的‘青天’。”

謝昭笑了。熔金的眼眸里，映著榆錢巷的煙火，映著百姓的歡呼，更映著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龍韜武庫。

她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第十三章終·金殿定風波）

法理爭鋒震九霄，金簪映日破重霄。

趙王奪爵心猶不甘，瑤華藏令計未消。

昭雪司立風云起，龍脈燈燃劫數(shù)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