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大牢的青銅門在晨光中緩緩洞開，發出沉悶如巨獸低吼的轟鳴。
獬豸圖騰高懸于公堂之上，怒目圓睜，獨角直指蒼穹。堂下，黑壓壓的人群屏息凝神，目光如灼灼火炬，聚焦于高臺之上那抹靛青身影。
謝昭立于堂前。
一身黛青提刑官袍，肩頭銀線獬豸在透過高窗的晨光中流轉著冷冽寒芒。發間點翠金鳳簪幽光內斂，唯簪尾一點暗金與掌心緊握的青玉量天尺交相輝映。尺身“法理昭昭，民心如秤”八字，在肅殺的死寂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心頭。
“帶人犯！”
她的聲音清越如碎玉擊冰，穿透厚重的石壁，在空曠的牢獄間激起層層回響。
沉重的鐵鏈拖地聲由遠及近，如同地獄惡鬼的鎖鏈刮過黃泉路。
趙王趙頊一身素白囚衣，蓬頭垢面，被兩名玄甲禁軍押上公堂。昔日不可一世的親王威儀蕩然無存，唯有一雙深陷的眼窩里翻涌著怨毒與不甘。他身后，戶部尚書王珪、永盛糧行掌事劉嵩等一干要犯魚貫而入，個個面如死灰，腳步虛浮。
“跪下！”禁軍厲喝，鐵靴踹向趙頊膝彎。
“放肆！”趙頊猛地掙扎，嘶聲咆哮，“本王乃先皇胞弟！爾等豈敢——”
“啪！”
驚堂木炸響！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碎所有喧囂！
謝昭手持青玉尺，立于高臺，熔金的眼眸掃過階下眾人，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鑿進骨髓：
“趙頊！你私吞河工銀三萬兩，致永定河決堤，淹田千頃，流民死傷逾千！更豢養死士‘瓊花衛’，刺殺朝廷命官，屠戮無辜百姓！證據確鑿，依《青天律》‘貪墨軍需’、‘謀害人命’二罪，當——斬立決！”
“王珪！你身為戶部尚書，勾結趙頊，偽造賬冊，侵吞賑災糧三千石！致使江南餓殍遍野！依《青天律》‘瀆職貪墨’、‘草菅人命’二罪，當——斬立決！”
“劉嵩！你為虎作倀，以永盛糧行為幌，替趙頊轉運贓銀，更以霉米充新糧，毒害百姓！依《青天律》‘通敵資匪’、‘投毒害命’二罪，當——斬立決！”
三聲“斬立決”，如同三道喪鐘，在死寂的公堂上轟然炸響！
趙頊渾身劇顫，猛地抬頭，眼中血絲爆裂：“謝昭！你這妖女！你構陷親王，其罪當誅九族！陛下！陛下不會準的！太后！太后救我——！”
“陛下圣旨在此！”謝昭展開一卷明黃絹帛，朱紅玉璽刺目如血，“‘趙頊罪證確鑿，著即處斬！余犯依律嚴懲，不得姑息！’此乃天子親筆，蓋印為憑！”她目光如電，直刺趙頊，“至于太后——”她聲音陡然轉冷，“太后懿旨：‘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哀家…不護短。’”
趙頊如遭雷擊，癱軟在地！最后的希望徹底湮滅！
“其余從犯！”謝昭青玉尺橫掃，指向堂下瑟瑟發抖的數十名官吏、豪紳，“依罪輕重，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歸京！家產抄沒，充入國庫，撫恤死難流民！”
宣判聲落，公堂內外死寂一瞬。
隨即——
“轟——！”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如同決堤的洪流，從大牢外洶涌灌入！被攔在柵欄外的百姓振臂高呼，聲浪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青天！謝青天！”
“殺得好！殺得好啊！”
無數爛菜葉、臭雞蛋從柵欄外砸向趙頊等人，混雜著婦人凄厲的哭喊：“還我兒的命來！”“狗王爺！你也有今天！”
一片混亂中，林晚娘手持一卷靛藍布帛，穩步上前。她展開布帛，上面以金線繡著《青天律》條文，在晨光下熠熠生輝。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清亮如鳳鳴，穿透所有喧囂：
“《青天律》卷三，第七條：凡貪墨軍需、賑災錢糧，致民死者，斬！”
“第十三條：凡私蓄死士，刺殺命官，屠戮百姓者，斬！”
“第二十一條：凡通敵資匪，禍國殃民者，斬！”
每念一條，百姓的歡呼便高一分！每念一字，趙頊等人的臉色便灰敗一寸！
“昭昭日月！朗朗乾坤！”林晚娘最后高誦，眼中含淚，“此律為證！此心為鑒！謝青天——萬歲！”
“萬歲！萬歲！萬歲！”
歡呼聲直沖云霄，如同萬鈞雷霆，碾碎了所有魑魅魍魎！
謝昭立于歡呼的浪潮之巔，熔金的眼眸掃過階下。
她的目光穿過沸騰的人群，穿過趙頊怨毒的死寂，穿過王珪絕望的癱軟，最終落在大牢入口處——
崔珩靜立如松。
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半舊緋色官袍，腰間懸著那柄皇帝親賜的青天劍。劍未出鞘，墨玉劍柄上“法”字暗紋卻在晨光中流轉著幽邃的光澤。他并未看階下囚徒，只望著高臺之上的謝昭，冰封的眼底冰雪消融，化作一片澄澈的湖，清晰地倒映著她挺立的身影。
四目相對。
無需言語。
謝昭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卻足以照亮這陰暗牢獄的弧度。她抬手，指尖輕輕拂過發間金簪。簪尾幽藍光芒微閃，與崔珩劍柄的“法”字暗紋，隔著喧囂的人潮，無聲共鳴。
崔珩的嘴角亦微微揚起。他抬手，按在劍柄之上。一個極其輕微的動作，卻如同最鄭重的承諾——
我在。
法在。
青天在。
歡呼聲中，趙頊被拖出公堂。經過謝昭身側時，他猛地掙扎，嘶聲詛咒：“謝昭！你以為你贏了？龍脈的秘密…瑤華…她不會放過你！這大燕的江山…遲早要為我陪葬——！”
聲音戛然而止。他被禁軍狠狠拖走，只余凄厲的尾音在石壁間回蕩。
謝昭置若罔聞。她轉身，面向沸騰的百姓，高舉手中青玉量天尺！
尺身暗金紋路在晨光中轟然亮起！獬豸踏云圖騰仿佛活了過來，仰天咆哮！
“自今日始！”她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云霄，“凡蒙冤受屈者，皆可至昭雪司——擊鼓鳴冤！”
“咚——！！！”
“咚——！！！”
“咚——！！！”
三聲震天動地的鼓響，自昭雪司衙門前傳來！
陳婆婆白發如雪，懷抱一只粗陶藥罐，以頭搶地，重重叩響那面沉寂百年的登聞鼓！罐中，是柳三娘墳前的一抔黃土，混著昭雪堂姐妹的血淚！
鼓聲如雷！
山河震蕩！
青天——
終成！
（第十五章終·山河鑒心）
獬豸睜目鎮魍魎，青玉量天秤罪愆。
三斬立決驚九闕，萬民呼涌破重淵。
緋袍玄劍照肝膽，金簪幽芒共此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