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寢殿，蘇隱月在淡淡的龍涎香中緩緩醒來。身下的床榻柔軟得不可思議，比她這些日子睡過的任何一張床都要舒適。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全身的骨頭仿佛被拆散重組過一般，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
“別亂動?！?/p>
低沉的聲音從床邊傳來，蘇隱月微微側頭，看見南宮昭臨正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手中捧著一卷竹簡。他穿著素白的常服，長發只用一根絲帶松松系著，肩上的傷處隱約可見包扎的痕跡。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柔和了那張總是冷峻的面容。
“陛下...“她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喉嚨像是被火燎過一般疼痛。
南宮昭臨立刻放下竹簡，俯身扶住她的肩膀：“別說話。“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一些，拿起床頭小幾上的玉杯，“先喝點水。“
溫水滋潤了干裂的唇瓣，蘇隱月小口啜飲著，目光卻無法從南宮昭臨臉上移開。他的睫毛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投下一片細密的陰影，而那雙總是深不可測的眼睛此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慢點喝?！八氖种篙p輕托著她的后頸，溫度透過肌膚傳來，讓蘇隱月莫名紅了臉頰。
一杯水見底，南宮昭臨卻沒有松開手的意思。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頸側的肌膚，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像是在確認她真的已經醒來。
“我睡了多久？“蘇隱月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三天。“南宮昭臨的聲音有些啞，“御醫說你的元氣損耗太大，可能會睡得更久。“
三天？蘇隱月心頭一跳。她記得祭天臺上發生的一切——南宮瑾的劍，南宮昭臨的血，還有那塊發光的玉璧...她下意識去摸胸口，卻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干凈的寢衣。
“玉璧在這里?！澳蠈m昭臨從袖中取出那塊已經失去光澤的玉璧，輕輕放在她手心，“它救了我的命，卻耗盡了你的元氣?！?/p>
玉璧觸手溫涼，上面的符文已經模糊不清，再也看不出當初的神異。蘇隱月握緊它，抬頭看向南宮昭臨：“值得?！?/p>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南宮昭臨的瞳孔微微一縮。他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蘇隱月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透過胸膛傳來，又快又重，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
“你這個傻姑娘...“他的聲音悶悶地響在她耳畔，“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
話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南宮昭臨立刻松開她，瞬間恢復了那副威嚴不可侵犯的模樣，只是耳尖還泛著可疑的紅色。
“陛下，藥熬好了。“莫滄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
莫滄瀾端著藥碗走入，看到醒來的蘇隱月時明顯松了口氣：“姑娘醒了就好，陛下這三天幾乎沒合眼...“
“多嘴。“南宮昭臨冷冷打斷，接過藥碗，“退下吧?！?/p>
莫滄瀾識趣地退了出去，臨走前還沖蘇隱月眨了眨眼。這個一向嚴肅的影衛統領竟會做這種小動作，讓蘇隱月忍不住彎了嘴角。
“笑什么？“南宮昭臨舀了一勺漆黑的藥汁遞到她唇邊，“喝藥?！?/p>
藥味苦澀刺鼻，蘇隱月下意識皺了皺鼻子。南宮昭臨見狀，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瓷罐：“怕苦？這是御膳房特制的蜜餞，喝完藥可以吃一顆。“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隨身帶著蜜餞？蘇隱月驚訝地睜大眼睛，這反差讓她心頭一軟。她乖乖張嘴喝下那勺藥汁，苦得整張臉都皺成一團。南宮昭臨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立刻捏了一顆蜜餞塞進她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開，沖淡了苦澀。蘇隱月含著蜜餞，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陛下，這是...您的寢宮？“
南宮昭臨面不改色地又舀了一勺藥：“嗯?！?/p>
“那我...我的衣服...“
“宮女換的?！澳蠈m昭臨回答得很快，耳尖卻更紅了，“朕還不至于趁人之危?！?/p>
蘇隱月抿嘴笑了，乖乖喝下第二勺藥。一碗藥見底，她已經吃了三顆蜜餞，而南宮昭臨的手指也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一縷發絲，輕輕把玩著。
“陛下不必上朝嗎？“蘇隱月問道。按理說這個時辰，皇帝應該在前朝理政才對。
南宮昭臨將藥碗放到一旁：“朕告假了?！?/p>
“皇帝也能告假？“
“為了照顧昏迷的心上人，可以。“南宮昭臨說得理所當然，卻讓蘇隱月瞬間紅了臉。
心上人...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南宮瑾...怎么樣了？“
提到這個名字，南宮昭臨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關在天牢里。太后受了驚嚇，但無大礙?！八D了頓，“晉王的尸體已經處理了，其余黨羽也一一伏誅。“
蘇隱月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那塊玉璧...您說它二十年前...“
“你都想起來了？“南宮昭臨的目光變得深邃。
“只想起一些片段?！疤K隱月誠實地說，“我記得...那時候您還是個皇子，我被卷入了奪嫡之爭...“
南宮昭臨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走到一個鎏金柜子前，取出一個錦盒。他回到床邊，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幅小小的畫像。畫中的少女眉目如畫，笑容明媚，赫然是年輕時的蘇隱月！
“這是...“蘇隱月震驚地看著畫像。
“二十年前的你?！澳蠈m昭臨輕撫畫像，“那夜你在混戰中為了救我，被毒箭射中。臨死前，玉璧發出光芒，將你帶走了。“他的聲音低沉，“只留下這幅畫像，和這塊玉璧?！?/p>
蘇隱月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原來這就是為什么他第一眼就認出了她，為什么會對她如此特別...因為他們早已相愛過，在那個被歷史遺忘的時空里。
“所以您一直知道我會回來？“
南宮昭臨搖頭：“我不知道。這二十年里，我翻遍古籍，尋找時空穿越的線索，卻一無所獲。直到那天，侍衛報告說郊外出現一個衣著怪異的女子...“他的目光變得溫柔，“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即使過了二十年，你的樣子一點都沒變?！?/p>
蘇隱月鼻子一酸。她無法想象這二十年他是怎么過來的，抱著渺茫的希望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對不起...“她哽咽著說，“我不該忘記您...“
南宮昭臨突然俯身，額頭抵著她的：“不要說對不起。“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你能回來，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p>
陽光靜靜地灑在兩人身上，將這一刻鍍上金色的光暈。蘇隱月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氣息，突然覺得穿越千年的時空，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相守。
“陛下...“她輕聲喚道。
“嗯？“
“藥...好苦...“
南宮昭臨低笑一聲，直起身子又捏了一顆蜜餞：“張嘴?！?/p>
蘇隱月卻搖搖頭，鼓起勇氣拉住他的衣袖：“可以...換個方式嗎？“
南宮昭臨愣住了，隨即眸色一深。他緩緩俯身，在距離她的唇只有寸許的地方停下：“你確定？“
蘇隱月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溫柔得不可思議，像是怕碰碎她一般小心翼翼。蜜餞的甜味在唇齒間蔓延，蘇隱月恍惚間嘗到了淚水的咸澀，卻分不清是誰的。
當他們終于分開時，南宮昭臨的眼中閃爍著蘇隱月從未見過的光芒。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聲音低?。骸翱禳c好起來?！?/p>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蘇隱月從耳根紅到了脖子。她將臉埋進他的掌心，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她的肚子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抗議。南宮昭臨挑眉，蘇隱月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餓了？“他忍笑道，“朕讓人傳膳。“
不一會兒，宮女們魚貫而入，端來各式精致的菜肴。蘇隱月驚訝地發現，這些竟然都是她平日里最愛吃的——清蒸鱸魚、桂花糖藕、翡翠蝦餃...
“您怎么知道...“
“你住在清漪閣時，朕讓御膳房記下了你每頓多吃幾口的菜式?！澳蠈m昭臨說得輕描淡寫，卻讓蘇隱月心頭一熱。
他親手盛了一碗雞湯，小心地吹涼后才遞給她：“先喝點湯，暖暖胃?！?/p>
蘇隱月接過湯碗，小口啜飲著。雞湯鮮美不膩，帶著淡淡的藥香，顯然是特意為她熬制的藥膳。她抬頭看向南宮昭臨，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她，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陛下不吃嗎？“
“看你吃就飽了?！澳蠈m昭臨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說出這么肉麻的話。他輕咳一聲，掩飾性地夾了一筷子青菜。
蘇隱月抿嘴偷笑，突然覺得這位殺伐決斷的帝王，害羞起來竟如此可愛。
用完膳，南宮昭臨命人撤去碗碟，又親自擰了帕子給她擦臉。他的動作輕柔細致，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陛下對每個病人都這么體貼嗎？“蘇隱月忍不住打趣道。
南宮昭臨的手頓了頓，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只有你?！八穆曇舻统粒斑@世上能讓我親手伺候的，只有你一個?！?/p>
蘇隱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樣直白的情話從南宮昭臨口中說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讓她既甜蜜又無措。
“我...我想起來走走。“她慌亂地轉移話題，“躺了三天，骨頭都僵了?！?/p>
南宮昭臨沒有拆穿她，只是取來一件狐裘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然后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陛下！“蘇隱月驚呼，“我的腿沒受傷...“
“御醫說了，你元氣大傷，不宜走動?！澳蠈m昭臨說得理直氣壯，大步走向殿外的花園。
春日的御花園姹紫嫣紅，微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南宮昭臨抱著她走到一株開得正盛的梨花樹下，輕輕將她放在早已準備好的軟榻上。
“這里陽光好，適合養病?！八谒磉呑?，順手拂去落在她發間的一片花瓣。
蘇隱月靠在軟枕上，陽光透過花枝斑駁地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她偷偷瞄了一眼身邊的南宮昭臨，發現他不知何時又拿起了那卷竹簡，正就著陽光認真批閱。
“陛下不是告假了嗎？“她小聲嘀咕。
南宮昭臨頭也不抬：“奏折總要批的?！罢f著，他忽然皺眉，“江南水患...這些官員...“
蘇隱月好奇地湊過去看，卻被南宮昭臨一把捂住眼睛：“不許看，傷神?！?/p>
“我都好了...“她抗議道。
“御醫說了算?！澳蠈m昭臨不容反駁地說，卻還是耐心解釋，“江南連日大雨，堤壩年久失修，幾處決口。朕已派人去賑災，但治標不治本?！?/p>
蘇隱月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我記得...歷史上龍國曾發明過一種'魚鱗石塘'的筑堤法，特別適合江南水鄉...“
南宮昭臨眸光一閃：“你怎么知道？這是工部剛呈上的新方案，還未實施?！?/p>
蘇隱月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漏嘴了，急忙解釋：“我...我在古籍上看到過...“
南宮昭臨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小神女，你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這個親昵的動作讓蘇隱月心跳加速。陽光、花香、還有身邊這個溫柔得不像話的帝王，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場夢。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拽住南宮昭臨的衣袖：“陛下...“
“嗯？“
“如果...如果玉璧還有力量，您會讓我回去嗎？“
南宮昭臨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他放下竹簡，轉身直視她的眼睛：“不會?！八穆曇舻统炼鴪远ǎ凹词褂耔颠€有力量，我也不會讓你離開。二十年前我放手過一次，結果后悔了二十年。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p>
這霸道的宣言讓蘇隱月心頭一熱。她抿嘴笑了，輕輕靠在他肩上：“我也不想回去。那里沒有您...“
南宮昭臨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將她往懷里帶了帶。兩人就這樣依偎在梨花樹下，任由花瓣落在發間、肩頭，仿佛時光在這一刻靜止。
遠處，莫滄瀾匆匆走來，看到這一幕又識趣地退了下去。有些奏折，或許可以晚些再批；有些時光，卻一刻都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