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故宮博物院，飛檐上的冰棱折射著冷冽的。宋瓷站在文保科技部的檔案柜前，手中握著秘色瓷缽的移交文書，目光死死盯著右下角的簽名。那行“周慕白”的落款墨水暈染不均，撇捺的轉折處帶著不自然的抖痕，與她記憶中那位嚴謹的老教授簽名截然不同。
“小周，把近三年文物移交記錄都調出來。”宋瓷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助理小周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默默遞來平板電腦。屏幕上，周慕白的簽名整齊劃一，每一筆都帶著學者特有的工整，與手中這份文書上的簽名判若兩人。
“通知保衛處，封鎖所有出入口。”宋瓷抓起外套沖向電梯，“秘色瓷缽被掉包了。”電梯鏡面映出她凌亂的發絲，腦海中閃過陸巖辦公室墻上那幅《千里江山圖》——那是用現代印刷技術偽造的贗品，卻被他當作真品掛了三年。
雪粒子打在車窗上沙沙作響，宋瓷看著導航上的紅點逐漸靠近“鴻盛文物檢測中心”。這家與華韻國際合作多年的私人機構，外墻爬滿常春藤，鐵門內停著幾輛印有“文物普查”字樣的貨車。她摸出老周臨終前給的萬能門禁卡，在保安換崗的間隙，閃身進入側門。
檢測中心的走廊彌漫著福爾馬林與電子儀器的氣味。宋瓷貼著墻根前行，手機屏幕照亮墻上的指示牌：“地下二層：瓷器檢測區”。樓梯間的聲控燈忽明忽暗，她數著臺階下行，突然聽見上方傳來熟悉的皮鞋聲——是陸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特有的聲響。
她迅速躲進樓梯間的清潔柜，狹小的空間里堆滿拖把和清潔劑。腳步聲在三樓停住，陸巖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檢測報告什么時候能出？”“陸總放心，”一個諂媚的男聲回應，“已經按您的要求，把胎土來源改成了上林湖。”
宋瓷感覺心跳要震碎肋骨。她掏出微型錄音筆，卻在這時踩到了清潔柜里的水桶。“誰？”陸巖的聲音瞬間冰冷。宋瓷屏住呼吸，看著門縫里透出的光影由遠及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突然，走廊盡頭的火警警報器響起，紅藍燈光瞬間籠罩整個樓梯間。“消防演習！所有人撤離！”廣播聲中，宋瓷趁機溜進地下二層。檢測室內，秘色瓷缽被放在三維掃描儀上，屏幕上顯示著修改后的檢測數據：“胎土成分：浙江上林湖高嶺土”。
“數據已同步至文物局數據庫。”一名技術員正在擦拭眼鏡，“陸總說，這次的‘冰裂紋’做得特別逼真，連故宮的專家都沒看出破綻。”宋瓷躲在通風管道下方，看著他將原始報告丟進碎紙機。那些帶著“瑤里礦場”字樣的紙張，在齒輪間變成粉末，如同被篡改的歷史。
碎紙機的轟鳴聲掩蓋了宋瓷的腳步聲。她繞到檢測臺另一側，看到了關鍵的支釘痕——古代越窯秘色瓷采用裹足支燒工藝，支釘痕應呈芝麻點狀，而眼前的瓷缽底部，卻有五個規則的圓形凹痕，分明是現代氣窯使用的碳化硅支釘留下的痕跡。
“這才是你真實的樣子。”宋瓷舉起手機，閃光燈在黑暗中亮起。技術員猛地轉身，宋瓷已拍下檢測報告關鍵頁，拔腿向安全出口狂奔。身后傳來陸巖的怒吼：“抓住她！報告不能泄露！”
雪夜的停車場宛如迷宮，宋瓷躲在集裝箱后，看著陸巖的保鏢們舉著強光手電四散搜索。她摸出包里的陶瓷碎片，那是在檢測臺撿到的試燒品，支釘痕與秘色瓷缽完全一致。手機突然震動，檢測報告的照片已自動上傳至云端，附帶的定位信息顯示：這里曾是華韻國際的陶瓷原料倉庫。
“宋老師，好久不見。”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宋瓷轉身，看到檢測中心的負責人正用手槍指著她，“陸總說，您太執著了。”她后退半步，鞋底踩到積雪發出吱呀聲。遠處，故宮的角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那是她曾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知道為什么選支釘痕嗎？”負責人上前一步，“古代匠人用一生鉆研的技藝，我們只要一臺3D打印機。”他的槍口晃了晃，“把手機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宋瓷的手指悄悄勾住口袋里的錄音筆，突然將陶瓷碎片擲向對方眼睛。
在對方吃痛的瞬間，她轉身沖進雪地。子彈擦著耳際飛過，擊中旁邊的鐵架，發出刺耳的聲響。宋瓷在雪堆里打了個滾，摸出老周給的煙霧彈扔向空中。白色煙霧中，她聽見陸巖的咆哮：“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終于，她在街角攔到一輛出租車。司機看著她狼狽的模樣，欲言又止。宋瓷靠在座椅上，看著手機里的檢測報告照片——在“支釘痕分析”一欄，偽造的專家意見寫著：“符合五代越窯工藝特征”。她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那是對文物造假者的嘲諷，也是對自己執著的心疼。
回到家時，晨曦初露。宋瓷鎖好房門，將手機里的證據備份到七八個不同的云端賬戶。當她打開電腦，準備整理錄音時，卻發現所有文件都被加密，屏幕中央跳出陸巖的微信消息：“你以為支釘痕能說明什么？別忘了，我才是規則的制定者。”
她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想起第一次見到秘色瓷的場景——那是在故宮的庫房，陽光透過窗欞，照在瓷缽上，冰裂紋里仿佛藏著千年的月光。而現在，那些月光被利益的烏云遮蔽，唯有她手中的支釘痕印，如同刺破黑暗的針，終將縫補被撕裂的歷史。
宋瓷摸出修復刀，在筆記本上寫下：“支釘痕，是匠人的良心，也是造假者的墓志銘。”她知道自己會用一生的時間，讓每一件文物的支釘痕都成為正義的印記，讓那些被篡改的歷史，重新露出真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