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了好幾天終于回來了,我皮軟的推著行李箱,挨在門框邊上開鎖,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沉悶且混雜著塵埃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屋內(nèi)窗戶緊閉,光線昏沉,家具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目光掃過桌面,那層均勻的積塵讓我的心微微一沉——靈這家伙,看來是有些日子沒回來住了。
“忙成這樣嗎?連家都不回了?難不成天天睡在公司?”我暗自嘀咕,心下疑惑。放下行李,指尖劃過落灰的桌面,留下清晰的痕跡。我掏出手機,給她發(fā)信息:“靈,我回來了,你幾點下班?”
幾乎是秒回的速度,她的信息跳了出來:“杜,我現(xiàn)在在路上,馬上到!一會兒有重要的事跟你說!”字里行間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急切。
“神神秘秘的……”我腹誹著,壓下心頭的好奇。趁著等她的空檔,我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收拾。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換一換新鮮空氣,擦掉桌面的浮塵,簡單歸置了一下略顯凌亂的沙發(fā),屋里的滯悶感才稍稍散去。
約摸過了十來分鐘,清脆的門鈴聲打破了屋內(nèi)的寧靜。
“怎么搞的,鑰匙又丟啦?”我一邊調(diào)侃著,一邊匆忙脫掉沾了灰的塑膠手套,朝門口走去。
“你……”門打開的瞬間,后半句調(diào)侃硬生生卡在喉嚨里。門口站著的并非預想中那張熟悉的笑臉,而是一位身形極高、皮膚黝黑、瘦得幾乎有些嶙峋的排骨男,像根突兀的黑竹竿杵在門邊。毫無心理準備的我,被這意外的景象驚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嘿!”就在這時,靈那張明艷的笑臉才從他身后跳了出來,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狡黠。她熟稔地指揮著排骨男:“小吳,快進來!拖鞋在那邊鞋柜里,穿那雙有點藍色的。”
我驚魂未定地撫了撫胸口,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逡巡。靈臉上那抹不同尋常的、混合著羞澀與甜蜜的紅暈,還有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漣漪。答案呼之欲出。我一把將她拉進門,壓低了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笑意問道:“老實交代!他是誰啊?”目光卻忍不住瞟向那個正彎腰換鞋、顯得有些局促的高瘦身影。
“哎喲喲……”看著她那副從未有過的、小女兒般的嬌憨模樣,我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揶揄道,“這粉紅泡泡都快把我淹沒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討厭!”靈嬌嗔地推了我一下,臉上紅暈更深,卻大大方方地承認,“就是你想的那樣唄!”她轉(zhuǎn)頭對著換好拖鞋、略顯拘謹?shù)卣驹谛P的排骨男說:“小吳,你先坐會兒,我去收拾點東西,很快就好。”
那個叫小吳的男人點點頭,扯出一個有些生硬的笑容,在沙發(fā)邊緣小心地坐了下來,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蓋上,顯得格外安靜。
趁著靈快步走進臥室的間隙,我從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遞給他:“給,喝點水。”他連忙道謝接過。我順勢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fā)坐下,帶著點長輩般的關切(雖然自覺有點多余),試探著問:“那個……你跟靈認識多久啦?”
“大概……半個月左右吧。”他擰開瓶蓋,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奇特的磁性,又有些不易察覺的暗啞,倒是很抓耳朵。
“哦……”我拖長了尾音,心里的疑慮并未減少,“那……你們……”我斟酌著用詞,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是……住一起了嗎?”話一出口,又覺得有點唐突。
小吳只是略顯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眼神飄忽,沒有直接回答,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看著他這副模樣,我本想再深入“盤問”幾句的心也淡了。畢竟,我不是她親媽,交淺言深反倒惹人嫌。我指指沙發(fā),努力讓語氣輕松些:“你先坐會兒,喝點水,我去看看她收拾得怎么樣了。”說完,我起身,帶著滿腹的疑問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慮,快步走向靈的房間。
推開虛掩的房門,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石化,剛才的疑慮瞬間被更強烈的沖擊取代——這哪里是收拾行李?分明是鬼子進村大掃蕩!
床上堆滿了小山似的衣物,春夏秋冬混在一起;地上散落著各種包包、鞋子、圍巾;被子胡亂地卷在床角;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也東倒西歪……整個房間幾乎沒有一處可以下腳的地方,一片狼藉,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
“我的天!”我目瞪口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被打劫了呢,你這是……?你是要直接搬過去跟小吳同居了?!”問出這話時,我的心也跟著沉了沉。
正埋頭在一堆衣服里翻找什么的靈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堅定,甚至有些不顧一切的沖動。“杜,”她走到我面前,雙手抓住我的胳膊,眼神亮得驚人,“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
看著她這副完全沉浸在愛河里、仿佛能為他赴湯蹈火的模樣,我心底的擔憂像藤蔓一樣瘋長。“靈,”我抿了抿有些發(fā)干的嘴唇,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而理性,“你們……你們認識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這……是不是……太倉促了?”我小心翼翼地挑選著詞語,生怕觸碰到她那根熱戀中格外敏感的神經(jīng),“我是說,很多事情,是不是再……了解一下比較好?”
“哎呀,杜!”她打斷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篤信,“我都打聽清楚了!該問的也都問過了!家庭情況、工作、住哪、朋友……我覺得已經(jīng)夠知根知底了!”她那熱烈而執(zhí)著的眼神像一團熊熊烈火,仿佛在燃燒著自己,“我就是覺得他很好!特別好!我想和他在一起!”
她義無反顧、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樣子,我所有勸誡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再多說什么,此刻在她聽來都只會成為刺耳的噪音,徒增不快。我看著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最終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將那些關于“時間沉淀”、“現(xiàn)實磨合”、“保護自己”的憂慮,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好吧……你喜歡便好,我祝福你。”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有些干澀。沒再多言,我默默地蹲下身,開始幫她在這一片狼藉中,一件一件地疊起滿地凌亂的衣物。房間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折疊聲,和靈翻箱倒柜的動靜,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復雜難言的氛圍——有她的興奮與憧憬,也有我無法言說的、沉甸甸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