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靈，偌大的屋子驟然空寂下來。我獨自坐在客廳沙發(fā)里，四周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回音。那份刻意忽略的失落感，在喧囂散盡后洶涌而至，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腳踝，迅速淹沒了胸口。空蕩蕩的房間仿佛在無聲地放大我的形單影只，強烈的孤獨感攫住了我，喉嚨發(fā)緊，迫切地想抓住點什么，哪怕只是聲音也好。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點開了藍仁的視頻通話。鈴聲只響了一下就被接通，屏幕上立刻映出他帶著水汽的臉龐。“在干嘛呢？”他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剛洗完澡的清爽。濕漉漉的頭發(fā)還在往下滴著水珠，滑過他線條清晰的下頜，沒入藍灰色的柔軟家居服領(lǐng)口。一條毛巾隨意地搭在他肩上，整個人散發(fā)著慵懶的氣息。

“我在家呢，下午剛回來的，”鼻尖猛地一酸，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委屈的哽咽，“就是想你了……”眼眶微微發(fā)熱，視線有些模糊。

“呵呵……”他低沉地笑了，眼神溫柔地鎖住屏幕這端的我，“想我就來看我啊……吃飯沒有？”那語氣里，帶著他慣有的、令人安心的縱容。

我下意識地努了努嘴，仿佛他就在眼前能看到似的，將滿腹的委屈具象化：“還沒吃……而且，”我頓了頓，調(diào)整手機攝像頭，將身后靈那一片狼藉的臥室全景掃給他看，“還有這一大堆爛攤子要等著收拾呢……”

鏡頭里，散落的衣物、敞開的抽屜、隨意丟棄的包裝袋，構(gòu)成一幅人去樓空的混亂景象。“嚯，怎么搞成這樣？”藍仁的聲音透出明顯的驚訝和關(guān)切，“不會是進賊了吧？”

“不是，”我悶悶地解釋，“下午靈帶了男朋友回來，匆匆忙忙收拾了些東西，就……搬走了。”說出“搬走”兩個字時，心里又是一陣空落。

“哦……”他了然地應(yīng)了一聲，語氣平靜下來，“正常，有男朋友了，自然是要搬過去一起住的。”他的話題隨即一轉(zhuǎn)，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倒是你……打算什么時候搬過來我這兒？”

“我……”我剛要開口回應(yīng)，眼前猛地一黑！——不是手機黑屏，是整個屋子瞬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里！毫無防備的黑暗如同巨獸般撲來，巨大的驚駭讓我失聲大叫一聲：“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杜！你那里怎么那么黑？！”藍仁焦急的聲音瞬間拔高，在死寂的黑暗里顯得格外清晰。屏幕的光映著他驟然繃緊的臉，寫滿了驚疑。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我緊緊攥著發(fā)燙的手機，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摸索到門口。“我這……突然停電了！”我語無倫次地對著屏幕喊，“我先去看看電閘！拜拜……”手指慌亂地在屏幕上戳著掛斷鍵，甚至不確定最后那些話，他有沒有聽見。恐懼和黑暗帶來的窒息感讓我只想立刻找到光源。

借著手機電筒刺眼的光柱，我找到了嵌在墻上的電箱。“果然是跳閘了。”我喃喃自語，帶著一絲找到原因的慶幸，用力將開關(guān)推了上去。“啪嗒”一聲輕響，頭頂?shù)娜展鉄艄荛W爍了幾下，隨即穩(wěn)定地亮起，光明重新驅(qū)散了令人心悸的黑暗。

“奇怪……怎么會跳閘呢？”我環(huán)顧四周，屋子里確實沒開什么大功率電器，只有冰箱在角落里低低嗡鳴。這突如其來的斷電，像極了生活給我開的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就在這時，一陣清晰的“咕嚕”聲從腹部傳來，強烈的饑餓感提醒著我被遺忘的晚餐。算了，電的問題暫時解決了，餓肚子的問題更緊迫。我匆匆鎖上門，下樓去了街角常去的那家小店，囫圇吞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暖意順著食道流下，稍稍撫平了剛才的驚嚇。

填飽肚子，心情也平復(fù)了些。我慢悠悠地踱回住處，剛踏上我所住樓層的樓道，腳步便頓住了。

昏暗的樓道燈光下，靠近走廊盡頭那扇敞開的窗戶邊，赫然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他背對著我，微濕的發(fā)梢在穿堂風(fēng)里輕輕拂動。一身藍灰色的綢質(zhì)家居服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腳下趿拉著一雙棕色的皮質(zhì)人字拖，后腦勺的頭發(fā)明顯還沒干透，幾縷發(fā)絲倔強地翹著。那背影透著一股匆忙和未消散的焦急。

“藍仁？”我站在樓道入口處，難以置信地輕喚出聲，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

那背影聞聲猛地一僵，隨即迅速轉(zhuǎn)過身。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只是此刻眉頭緊鎖，眼中翻騰著濃重的擔(dān)憂和……失而復(fù)得的緊張。他沒有任何遲疑，幾個大步就跨到我面前，強有力的手臂猛地張開，將我整個人狠狠箍進懷里！

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一手緊緊環(huán)住我的腰背，另一只手則用力托著我的后腦勺，將我的臉?biāo)浪腊丛谒麥責(zé)岬男乜凇Ｋ砩线€帶著沐浴后的清爽水汽和熟悉的須后水味道，但懷抱卻像鋼鐵鑄就的牢籠。

“唔……！”我猝不及防，整張臉被悶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幾乎透不過氣來，只能發(fā)出模糊的嗚咽，徒勞地掙動了兩下。

他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手臂的力道松了些許，但仍牢牢圈著我。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后怕的震顫，從我頭頂上方悶悶地傳來：“你快要把我嚇?biāo)懒耍∥乙詾槟愠隽耸裁词拢∫曨l突然斷了，一片黑！發(fā)語音你一條都沒回……我過來的時候，拼命敲門，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都要急死了……”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著，后面的話被劫后余生的心悸堵在了喉嚨里。

原來如此！剛才斷電導(dǎo)致路由器也停了，網(wǎng)絡(luò)自然斷了。我被他勒得有些氣息不穩(wěn)，小聲解釋道：“哦……剛才只是跳閘了，然后我就出去吃了碗面……”看來后面那些話，他確實沒聽到。

緊貼著他的胸膛，我清晰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長長地、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帶著一種巨石落地的釋然。他終于徹底松開了禁錮我的手臂，稍稍后退了一步，低頭深深地看著我，目光里有未散盡的余悸，更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去收拾一下，”他聲音低沉，斬釘截鐵，“跟我回去！”那語氣里的強勢，像一道無法抗拒的命令，砸在我還有些懵的神經(jīng)上。

我微仰著頭，愣愣地看著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可……我……”

“我說，”他微微俯身，一字一頓，清晰地重復(fù)，每個字都帶著不容反駁的分量，“跟～我～回～去！”

他不再給我猶豫的機會，直接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轉(zhuǎn)身就要往樓下走。

“哎……哎……等一下！”手腕被他溫?zé)岬拇笫职也琶偷伢@醒，“我……我得收拾點東西啊！”總不能空著手去他那吧？

聞言，他終于停下腳步，松開了手，但那目光依舊緊緊鎖著我，像無聲的催促和監(jiān)督。

我只好轉(zhuǎn)身開門進屋。他也跟著進來，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兩步開外。明明沒有催促的話語，但那無形的壓力卻讓我根本沒法從容整理。在他的注視下，我?guī)缀跏鞘置δ_亂地打開衣柜，胡亂抓了幾件常穿的衣服塞進一個背包里，又沖進洗漱間，把牙刷毛巾等必需品一股腦兒掃進去。整個過程，都籠罩在他無聲的、焦灼等待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