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靈的處境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心上,望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城市的光暈在遠處模糊成一片,映不進我此刻幽暗的心底。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藍仁的聲音很溫柔,像羽毛拂過。可這份溫柔此刻卻讓我覺得不真實,仿佛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厚障壁。他明明近在咫尺地坐在我身邊,我卻感覺我們之間橫亙著難以跨越的千溝萬壑。我輕輕吁出一口氣,試圖驅散心頭淤積的沉重,勉強牽動嘴角,**揚起**一絲極其勉強的笑意:“是靈……她懷孕了。我實在擔心,她爸媽那一關要怎么過。”
“呵……”藍仁似乎覺得我的擔憂有些多余,語氣輕松,“想開點,說不定他們知道自己女兒人生有了著落,高興還來不及呢。”
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簡單樂觀?我忍不住搖頭:“你根本不了解她爸媽的脾氣。這次回去,她不是被打斷腿,也得丟掉半條命。”腦海中浮現出我們從小被灌輸的觀念——“絕對不能找外省對象”,還有靈爸爸那一點就炸的火爆性子,一股寒意瞬間從脊背竄起,激得我打了個寒噤。明天對靈來說,**必定兇多吉少**。
我側過頭,目光深深凝注在藍仁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靈的困境像一面鏡子,照見了我們同樣布滿荊棘的未來。這條路,漫長而艱難,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地雷。一股沉甸甸的疲憊感和無形的壓力堵在胸口,讓我幾乎喘不過氣。未來沉重的陰影讓我感到無比倦怠。
心頭的不安促使我試探著開口:“藍仁……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去看看我爸媽,好不好?”我需要那份來自至親的認可和祝福,那仿佛是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車內陷入一陣令人心慌的寂靜。過了半晌,他才用一種懶洋洋的、提不起勁的語調回應:“再說吧……”然后,便再沒了下文。
這輕飄飄的敷衍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我的期待。一股悶氣堵在胸口,我猛地轉過頭,視線死死釘在車窗外飛速掠過的模糊光影上。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說一句話。
第二天,我和靈懷著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回清水河的路。一切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靈的父母瞬間被點燃了。怒火如同火山爆發,**連珠炮似的**難聽話劈頭蓋臉砸下來,字字誅心,句句帶刺。屋子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硝煙味。甚至那桌原本冒著熱氣的午飯,也成了他們盛怒下的犧牲品——我們連一口都沒來得及碰,就被毫不留情地轟出了家門。
靈的臉色慘白如紙,從踏出家門門檻的那一刻起,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洶涌地往下淌。二十二歲,本該是青春恣意的年紀,在我們固守傳統的父母眼中,卻依然是需要被嚴格規劃的孩子。當人生的重大抉擇得不到最親近之人的支持,那鋪天蓋地的茫然和無助足以將人淹沒。此刻的我們,除了咬緊牙關等待,還能做什么呢?等那堅冰般的心腸能被淚水浸軟一絲縫隙,等他們最終在現實面前無奈地妥協,等他們艱難地嘗試接納這既成的事實,等他們……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后,能給予一點點遲來的、苦澀的祝福。
靈的父母最終還是妥協了。唯一的條件,是雙方父母共同出資,讓小兩口在本地購置一套婚房。終究是不忍心女兒遠嫁,才出此下策。
靈帶著一身掩不住的喜氣,像只輕盈的蝴蝶飛進了辦公室,挨個分發著包裝精美的喜糖。紅艷艷的糖袋映著她明媚的笑臉,“我要結婚啦!請大家吃糖!”清脆的聲音里滿是幸福,引得同事們紛紛笑著道賀:“恭喜啊,靈!”“終于修成正果啦!”“新娘子真漂亮!”
她腳步輕快,首當其沖地敲開了老板娘晨姐的辦公室門,溫溫柔柔地喚了一聲:“晨姐……吃喜糖嘍……”聲音里帶著點甜絲絲的撒嬌意味。
“哎呀……小靈!”晨姐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聞言立刻笑開了花,一只手下意識地、帶著無限溫柔地撫上自己高聳如山的孕肚,“要當新娘子了,恭喜你啊!”她剝開糖紙放進嘴里,“我也來沾沾你的喜氣!”
“謝謝晨姐!”靈的目光也落在晨姐的肚子上,關切地問,“你的預產期也快到了吧?小家伙最近乖不乖?”
“嗯……就這幾天了。”晨姐嘆了口氣,臉上卻洋溢著母性的光輝,“可一點兒都不老實,勁兒大得很,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呢,皮得很……”
“呵呵,肯定是個活潑的小家伙。”靈笑著應和。
這時,我把分剩下的幾袋喜糖拿了進來,輕輕放在靈身旁邊的桌子上。
“阿杜,”晨姐的目光帶著善意的調侃,轉向我,“看看小靈都要邁進婚姻的殿堂了,什么時候才能輪到你發喜糖,讓我們也沾沾你的喜氣呀?”
“就是就是,”靈也立刻笑著加入打趣的陣營,促狹地看著我,“杜,我們可都等著呢,別讓大家等太久哦。”
“放心吧,晨姐,靈,”我趕緊笑著擺手,對這種“催婚”話題本能地想避一避,“真到那一天,保證第一個通知你們,喜糖管夠!”說完,感覺臉上有點熱,趕緊找了個借口退出了晨姐的辦公室。
靈又陪著晨姐聊了一會兒家常和婚禮的籌備細節,才起身告辭。我送她到電梯口,正好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她笑著朝我揮揮手,走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載走了滿室的喜氣。我剛轉身要往回走,另一部電梯的門“叮”地一聲也開了,小楊剛從外面回來。
“小楊哥,回來啦?”我習慣性地揚起笑容,熱情地招呼了一聲。
然而,小楊仿佛沒聽見。他微微低著頭,側著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朝我這邊瞥一眼,就那么直直地、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一陣裹挾著外面空氣涼意的風隨著他的動作掠過,留下僵在原地的我,和他漠然背影帶來的、無聲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