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云谷的公寓里,暖意氤氳,隔絕了窗外臨冬的寒意,竟恍惚有幾分春日錯覺。小楊將我輕輕放在他柔軟的床上,旋暗了臺燈,只余一圈朦朧的暗黃光暈,柔和地涂抹在墻壁和我們的輪廓上。酒意已褪去大半,我半瞇著眼,視線追隨著他。他似乎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怕我不愿,轉身倒了杯溫水遞來,坐在床沿靜靜的看我小口啜飲。末了,他接過空杯,作勢欲起。
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或是殘留的酒精余溫,驅使著我。我倏然起身,雙臂環上他的脖頸,仰著臉湊近,聲音帶著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柔軟:“小楊哥……你不要我嗎……”話音未落,他溫熱的唇已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覆壓下來,將我未盡的話語徹底封緘。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二十三歲的我,青澀懵懂;而他,一個成熟且單身的男子,輕易便點燃了難以言喻的激情。陌生的浪潮席卷而來,讓我措手不及。窗外的風不知何時變得狂放,呼啦啦地拍打著玻璃,卻絲毫吹不散室內彌漫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氣息。
從未想過,一場情之所至,竟能如此刻骨銘心,讓人心魂震顫,又難以自持。不知過了多久,風暴初歇,手機鈴聲響起,我抬起酸軟的胳膊勉強伸向床頭柜摸索著手機。屏幕的冷光刺痛了我的雙眼,顯示著“00:58”,我怔了怔,藍仁竟然在這個時候發來了視頻請求。我皺著眉,瞇起酸澀的眼,指尖劃過接聽。
“你在哪?”藍仁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背景是他書房明亮的燈光,刺得我眼睛更痛。他的臉色在屏幕里看不真切,語氣卻沉得駭人。
“在朋友家。”我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心知肚明他此時若是找來的后果,一股不計后果和破罐破摔的決絕在心底蔓延。
“我來接你。”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好……”我報出地址,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驚訝,“天安云谷。”
電話剛掛斷,身側的床墊一陷。小楊的氣息再次靠近,一條手臂輕輕環上我的腰,低沉的嗓音含著意猶未盡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看樣子……你還不累?”
他,是吃醋了嗎?我無暇細想。門鈴聲,尖銳地、不合時宜地劃破了室內的靜謐。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去拿自己的衣服,反而隨手抓起小楊丟在一旁的寬大襯衫套在身上。扣子只潦草地系了兩顆,衣擺堪堪遮到了膝蓋往上。我赤著腳,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將門拉開一道縫隙。
樓道感應燈似乎壞了,門外一片沉沉的黑暗,只勾勒出藍仁高大緊繃的身影。他鐵青的臉色在門縫透出的微光下,顯得格外陰鷙駭人。我斜倚著門框,試圖用身體擋住他向內探究的視線。然而,身后響起了腳步聲。
小楊也走了過來,帶著一身慵懶卻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他手中拿著我的外套,極其自然地遞向我,仿佛要幫我披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驟然凍結。
我幾乎能預見到下一秒的狂風暴雨——藍仁的拳頭、小楊的反擊,一場混亂的沖突。然而,預想中的爆發并未降臨。藍仁緊握的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帶著壓抑的怒火,最終卻只是狠狠地、沉悶地砸在了半掩的門板上!
“砰——!”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里炸開,震得門框都在顫抖。
我“啊——”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不等我反應,手腕已被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劇痛傳來。他粗暴地將我從門內拖拽出來,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幾乎跌倒。小楊似乎想上前,卻被我掙脫時帶上的、那扇因重擊而震顫不已的門隔絕在內。
藍仁拖著我,像拖著一件沉重的負擔,穿過昏暗的樓道。冰冷的瓷磚硌著腳心,我跌跌撞撞,狼狽不堪。電梯門開合,我被狠狠搡了進去。身后,那扇飽受摧殘的門板發出的巨響,仿佛還在樓道里絕望地回蕩。
他粗魯地將我塞進副駕駛,動作沒有絲毫憐惜。車內彌漫著他身上壓抑的暴怒氣息。他發動引擎,油門被一腳踩到底,性能優越的跑車發出低吼,猛地躥入黑暗。車子在夜色中疾馳,窗外的景物連成模糊的光帶,每一次驚險的變道和急剎都讓我的心高高懸起,卡在嗓子眼,幾乎窒息。車廂內死寂一片,只有引擎的咆哮和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我們誰都沒有開口,沉默如同厚厚的冰層,底下是即將爆發的熔巖。這飛馳的旅程,宛如奔赴一場未知的修羅場。
從天安云谷到羅湖花園,平日里半小時的路程,在藍仁近乎失控的駕駛下,竟不到十分鐘便抵達。刺耳的急剎車聲劃破地下車庫的死寂,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車身猛地頓住,巨大的慣性讓我狠狠撞在椅背上。
看著藍仁緊繃的下頜線和眼中翻滾的陰霾,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我忽然失去了下車直面他的勇氣,縮在座位上不肯動。
“下來!”他厲聲喝道,聲音冰冷刺骨。見我磨蹭,他猛地拉開我這側的車門,俯身攥住我的胳膊,幾乎是將我拖拽出來。我腳下虛軟,被他半拖半抱著踉蹌前行。他甩上車門的力道之大,“嘭”一聲巨響在空曠的車庫里炸開,瞬間引發了周圍一片車輛防盜器尖銳刺耳的連鎖警報,此起彼伏,如同混亂的交響。
這巨大的噪音似乎讓他找回了一絲理智。在打開家門鎖時,他的動作有了一瞬的遲疑和克制。我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猛地掙脫他的鉗制,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朝臥室方向逃去。
“回來!”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在身后響起。
下一秒,天旋地轉。他幾步追上,不容分說地攔腰將我扛起,大步流星地走向浴室。我徒勞地踢打掙扎。他踢開浴室門,將我放下,反手“咔噠”一聲落鎖,動作一氣呵成。
隨即,他一把擰開了花灑的冷水開關。
冰冷刺骨的水流毫無預兆地、劈頭蓋臉地澆下!
“啊——!”我凍得一個激靈,失聲尖叫,本能地蜷縮起來躲避。冷水無情地沖刷著身體,瞬間帶走了所有溫度,激得我牙齒打顫,皮膚上迅速冒起一層雞皮疙瘩。過了好幾秒,那刺骨的冰冷才漸漸被管道里涌出的溫水取代,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感,卻怎么也驅不散。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狼狽不堪地抬起頭,隔著蒸騰的水汽,直直瞪向他那雙燃燒著怒焰和某種更深沉情緒的眼睛。聲音因為寒冷和憤怒而帶著無法抑制的輕顫,卻清晰地砸在濕漉漉的空氣中:
“怎么了……你嫌我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