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聽到這個腳步聲時，我確定自己不是神經過敏。我放慢腳步，假裝在包里找東西，余光掃向身后二十米處的路邊。那輛灰色的轎車像頭蟄伏的野獸，發動機低鳴著，前窗貼了深色膜，看不清里面。

這是連續第十三個晚上了。

我拐進常去的便利店，玻璃反射中，灰色轎車停在對街。手指在手機備忘錄上快速記錄今天的日期、時間和車牌后三位——AXJ347，與前幾天相同。

“杜小姐，還是關東煮嗎？“店員熟稔地打招呼。我點頭時聲音發緊，接過紙杯時才發現手心全是汗。作為企業管理咨詢師，觀察細節是我的職業本能，最近生活中的異常像錯位的拼圖：公寓門把手的位置變了，深夜回家時總有引擎聲如影隨形。

最可怕的是上周三。出差回來比較晚快到凌晨一點了，電梯里的鏡面反射映出個戴鴨舌帽的瘦削身影。當我猛地轉身，那人已經閃進安全通道，只留下煙草混合薄荷糖的氣味。

今晚，我決定不再被動。

回到家，我鎖好三重門鎖，拉上所有窗簾，然后打開電腦。社交媒體上，我發布了一條僅對“朋友的朋友“可見的動態：“又要通宵改方案，看來今晚得在公司過夜了#牛馬日常#“

配圖是上周拍的辦公室照片，桌上特意放著我常背的包包和那盆焉而叭嘰的綠蘿。發完后我立刻給小楊發消息：“按計劃進行。“，小楊是唯一知道我計劃的人。他回復得很快：“監控已就位，張隊說會提前布控。你確定要這么做？太危險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幾秒，最終只回復了一個字：“嗯。“

沖澡時，我反復演練待會兒的每個動作。熱水沖刷著緊繃的神經，鏡子上的霧氣模糊了我蒼白的臉。擦干身體后，我換上黑色運動裝，把防狼噴霧和強光手電別在腰帶上，最后檢查了藏在袖口的錄音筆。

23:30，我關掉所有燈，站在貓眼前靜靜等待。樓道聲控燈忽明忽暗，像不規律的心電圖。23:47，電梯“叮“的一聲，我的脊椎竄上一股寒意。

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可辨。那人在我門前停下，我屏住呼吸，看見貓眼被一個黑影擋住——有人在從外面窺視。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讓我渾身僵直。幸好今天換了新鎖，金屬摩擦聲持續了十幾秒后停止。黑影退后兩步，我趁機拍下照片。雖然模糊，但那個標志性的黑色風衣和右手無名指上那個蛇形鉆戒足夠確認——是唐工。

腳步聲遠去后，我立即給小楊發暗號：“下單了。“這是我們的約定，表示魚已上鉤。

00:15，我從地下車庫的備用通道溜出小區。夜風刺骨，我故意繞遠路，時不時停下假裝系鞋帶。轉過第三個路口時，那輛灰色轎車果然出現在街角。

我加快腳步向廢棄工廠走去，心跳聲大得仿佛會暴露行蹤。這片待拆遷區域沒有監控，路燈半數已壞，正是唐工理想的狩獵場——也是我精心選擇的戰場。半年前我曾為這家紡織廠做過ISO診斷，對這里的每個角落都了如指掌。

鐵門銹蝕的鉸鏈發出刺耳呻吟。我打開手機照明，光束掃過積滿灰塵的機器殘骸。

“杜老師。“沙啞的男聲從背后傳來，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深夜獨自一人來這種地方，多危險啊。“

我緩緩轉身。唐工站在五米外，鴨舌帽下那雙眼睛像兩潭死水。他左手把玩著彈簧刀，右手上的蛇形鉆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唐工，“我強迫自己微笑，“我想不明白你為何要跟蹤我？我們之間應該沒有過節才對。“

他嘴角抽搐，刀尖指向我：“確實沒有直接過節。但我弟弟唐允的女友姜暖暖，你應該聽說過吧？“聲音里的恨意讓我后背發涼，“她懷孕三個月時，我的弟弟卻被藍仁逼得車禍身亡。“

我假裝害怕后退，實則向預定位置移動：“這事與我何干？警方調查已經證明那只是意外。“袖中錄音筆的紅光微弱閃爍。

“意外？“唐工冷笑，“若不是他藍仁步步緊逼，他又何至于走投無路，才會撞上防護欄，車毀人亡，這不是謀殺是什么？“他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我知道藍仁在乎你，我倒要看看他肯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是要錢，還是要命。“

惡寒順著脊梁爬上來，但我必須爭取時間：“這么說來華氏冷庫那次...是你故意把我反鎖在里面的？“

“聰明。“他舔了舔嘴唇，“不過那次只是配合韋晨嚇唬你。沒想要你的命。“刀光一閃，他猛地撲來，“可是今晚不同，今晚的你是死是活，可要看藍仁是怎么選了！“

我側身滾向旁邊，同時扯動藏在袖口的細繩。頭頂預先放置的消防噴淋系統突然啟動，混著辣椒粉的水霧噴涌而下。唐工慘叫一聲，雙手捂臉，刀子當啷落地。

“賤人！“他踉蹌著沖過來。我按下強光手電直射他眼睛，然后掏出防狼噴霧精準命中。唐工跪地干嘔時，我抓起地上的鋼管指著他：“你弟弟的事我很遺憾，但這不是解決方式。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到！“

警笛聲由遠及近，唐工突然暴起，我下意識揮動鋼管。“砰“的一聲悶響，他捂著肩膀倒地。這時警察破門而入，強光照射下，我看到帶隊的是刑偵隊的張隊長——小楊的大學同學。

“阿杜！“小楊沖過來檢查我是否受傷，我搖搖頭，指向蜷縮在地的唐工：“他有我公寓鑰匙，去家里都偷過東西，手機里肯定有跟蹤我的證據。“我忍著顫抖遞出錄音筆，“還有，他剛承認與華氏冷庫事件有關。“

唐工被架起來時還在嘶吼：“你以為這就完了？我弟弟的命，我遲早要討回來的...“

張隊長一記肘擊讓他閉嘴，轉頭對我說：“跟蹤、非法入侵、蓄意傷害，加上之前的冷庫案，有夠他受的了。“他遞給我一條毯子，“先去醫院檢查，明天再做詳細筆錄。“

回警局的路上，我終于允許自己發抖。車窗映出我凌亂的頭發和蒼白的臉，但眼神已經不再恐懼。

“藍仁正在趕來的路上。“小楊輕聲說。我搖搖頭：“我不想見他，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話沒說完，手機震動，是藍仁的來電。我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突然想起唐工那句話——“我知道藍仁在乎你“。

是的，這就是為什么我會無端被牽扯其中，我暗嘲自己并沒有收獲任何藍仁帶來的優越，反而因其終日生活在恐懼中。我按下拒接鍵，給他發了條消息：“我沒事。“

刪除了那條誘餌動態，我望向車窗外。后視鏡里，朝陽正從城市天際線升起，那輛灰色轎車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而我知道，這場勝利的代價是必須重新審視很多事——關于華氏冷庫，關于韋晨，關于唐允的死。但此刻，我只想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