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懸空,將整片森林浸泡在粘稠的猩紅之中。樹影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每一片葉子都滴落著虛幻的血珠。
閣樓暗影處,一副雕刻著詭異花紋的銀質面具微微反光,面具下傳出絲綢般柔滑的低語:“嘖,這次初審......竟混進了這么小的家伙。“聲音的主人用指尖輕叩欄桿,目光如鉤,鎖定了下方那個纖弱得仿佛隨時會折斷的身影。
閣底空地上,女孩孤身而立。染血的粗布衣衫緊貼著她瘦小的身軀,暗紅浸透布料,早已分不清是他人濺染還是自身綻開的血花。她繃緊每一根神經,貓一般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縮,警惕地梭巡著四周的死寂。十指自然垂落,卻保持著隨時可以扼斷喉嚨的弧度。
她叫陶笙,是最小的參與者。
七天前,一百七十七名十幾歲的少年少女被投入這片幽暗如墨的森林。弱肉強食的法則在此上演得淋漓盡致,哀嚎聲漸次湮滅。如今,唯余不到二十人,踩著同伴的尸骸,立于此地。最小的就是陶笙——一個看起來連刀都握不穩的小丫頭。
“恭喜諸位。“
一個華服女子突然出現在閣樓邊緣,仿佛方才的煉獄不過是場尋常消遣。她身著絳紫長裙,金線繡成的蝴蝶在裙擺間若隱若現,隨著她的步伐仿佛要振翅飛出。月光下,她的面容姣好如畫,唇角含著溫柔似水的笑意,唯有眼底凝結著化不開的寒冰,看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會說話的尸體。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魁梧的少年突然暴起!他手中染血的短刀劃破凝固的空氣,直沖女子咽喉——
“去死吧!“他嘶吼著,聲音里浸滿七天來積攢的所有憤怒與絕望,刀鋒在血月下閃著妖異的光。
華服女子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只見她廣袖輕揚,一抹銀光如毒蛇吐信般閃過。少年的身體突然在半空中詭異地扭曲起來,就像被無形的手捏住的玩偶。他的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反向折斷,骨骼碎裂的聲音清脆可聞。最后,他的頭顱被硬生生擰轉了一百八十度,瞪大的眼睛里還凝固著最后的瘋狂,嘴角卻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啪嗒。“尸體如破布般墜落在地,揚起一小片塵土。
幸存者中傳來壓抑的抽泣聲,有人雙腿發軟跪倒在地。唯有陶笙,靜靜地站著,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那個女人和地上的尸體,仿佛只是在看一場無聊的皮影戲。
“真不聽話啊。“女子輕撫袖口,仿佛只是撣去一粒塵埃。她眼波流轉,帶著殘忍的笑意掃過眾人慘白的臉,“你們......已通過了彼岸的初審。“她每說一個字,都像用刀尖在皮膚上輕輕劃過。
彼岸——江湖中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傳聞其成員無一不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怪物。他們如同暗夜中的影子,來無影去無蹤,只留下一地鮮血與無數令人膽寒的傳說。
女子唇角微揚,吐露后續,字字如冰珠墜地:“主上將為你們指派彼岸榜前十六席,作為引路人。三月之后,擂臺相見——“她話語一頓,笑意淬上寒鋒,“屆時,你們的對手,不再是腳下這些孱弱的羔羊,而是......真正的獵殺者。記住,彼岸之上,唯有強者,方有資格......活著。“
閣樓陰影處,幾個身影無聲顯現。他們或站或倚,姿態各異,卻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彼岸榜前十六席,每一個手上都沾著數百條人命,每一個都是能讓小兒止啼的煞星。
“赤蝶,這次的好苗子可不多啊。“一個佝僂老者陰森笑道,枯枝般的手指摩挲著一枚泛著綠光的銅錢,目光在幸存者間來回掃視,如同在挑選待宰的牲畜。
被稱作赤蝶的華服女子輕笑:“急什么,老毒物?總會有一兩個......特別的。“她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陶笙,看到女孩眼中那片死寂的黑色時,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分配開始了。高階殺手們逐一挑選自己看中的弟子。身材魁梧的少年最受歡迎,他們經歷過殺戮的洗禮,眼中已有了野獸般的兇性,只需稍加打磨就能成為利器。一個滿臉疤痕的壯漢拎走了兩個最強壯的男孩;佝僂老者選中了眼神陰鷙的少女;穿著暴露的妖艷女子帶走了容貌姣好的女孩......
陶笙站在原地,無人問津。她太瘦小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被雨水泡過的紙,仿佛隨時會倒下再也起不來。唯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平靜如死水,映不出半點波瀾,連赤蝶處決反抗者時都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你跟我走吧。“一個清澈如冰泉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閣樓最高處的陰影里,一個修長身影緩緩站起。他臉上覆蓋著漆黑的鴉羽面具,只露出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兩粒冰封的寶石。那是一雙非常好看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帶著天生的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寒鴉?“赤蝶微微挑眉,絳唇勾起玩味的弧度,“這次你也來湊這個熱鬧?“
被稱作寒鴉的男人沒有回答,只是輕輕一躍,如一片真正的鴉羽般無聲落地,停在陶笙面前。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不及他胸高的女孩,猶豫了一下,隨后單膝跪地蹲下身來,與她對視。
“怎么活下來的?“他問,聲音很低,帶著刻意為之的溫柔,仿佛怕嚇到這個看似脆弱的孩子。
其他幸存者或靠蠻力,或靠詭計,或靠躲藏。而這個瘦小的女孩,看起來不具備其中任何一種能力。
陶笙與他對視,聲音平靜得不似孩童:“殺人。“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周圍幾個殺手同時投來目光。寒鴉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他注意到女孩的指甲縫里殘留著干涸的血跡,右手食指有一道新鮮的割傷——那是勒緊繩索過久留下的痕跡。
“怕嗎?“寒鴉又問,灰藍色的眼睛彎成月牙,聲音里帶著笑意,面具下的嘴角想必也掛著微笑。
陶笙微微偏頭,像是不理解這個問題:“怕,有用嗎?“
寒鴉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清朗如少年,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這是你們哪找來的寶貝。“他對著赤蝶說道,語氣輕快得像在討論新得的玩具。
寒鴉轉身離去,黑色衣袍在夜風中翻飛,如同一只真正的烏鴉展開翅膀。他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走了。“
陶笙邁步跟上,小小的身影很快被男人的陰影吞沒。她身后是蜿蜒的血跡與堆積的尸骸,面前是無盡的黑暗與殺戮。她沒有回頭,眼中依然無波無瀾,仿佛只是從一個房間走向另一個房間。
她不知道,這一步邁出,將徹底改變她的命運。而那個總是笑著的殺手,會成為她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