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思露留下，其他人先行退下。”
趙恒對于劉氏的決定并未多言。
他確實覺著有些虧欠趙思露這個女兒，讓長子送嫁，也算是他作為父親的一種補償。
眾人紛紛退去，唯有劉氏沒走。
她向趙恒懇求道：“思露已經心甘情愿出嫁了，老爺，你就別擔心了。”
趙恒目光轉向劉氏，淡淡道：“你也該退下了。”
劉氏依舊坐著不動，她含淚凝視著趙恒：“你或許不疼愛這個女兒，但我疼她如己出！老爺，有些事沒必要讓孩子知道！你真的忍心，再讓思露傷一次心嗎？”
趙思露默默地低著頭。
重活一世，她心中明鏡似的。
六皇子邱啟瑞已向她的父親趙恒暗示過迎娶之意。
而趙恒最初的想法是，將三閨女趙思蕓許配給李佳奇。
劉氏得信后一夜哭求，最終“挽救”了自己的女兒。
此刻，劉氏阻止趙恒繼續說話，無非是怕老東西把實底告訴趙思露。
“你也下去吧。”
趙恒拗不過劉氏，揮手示意趙思露退下。
趙思露向父母行禮后，退出了大房。
待她離去后，趙恒望向劉氏，問道：“這下，你可滿意了？”
劉氏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老爺！您這叫什么話！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怎會不知，我對思露有虧欠呢？”
“胡說！”趙恒被劉氏這一番話激得有些惱怒，“你既然養育她成人，她自然要聽命于你！以后這種話，不許再說！”
眼見趙恒憤然離去，劉氏這才露出冷笑：“我的女兒，生來便要飛上枝頭變鳳凰。而那些妾室所生的女兒，死活與我何干？庶出的女兒妄圖嫁入皇室，真是癡人說夢！
不過一想到府中的妾室眾多，劉氏還是感到一陣一陣的胸悶。
趙思露帶著秀兒，漫步在趙府那曲折蜿蜒的回廊之中。
此時正值盛夏，趙府內處處都是盛開的花朵，芳香四溢。
然而，趙思露對身旁的繁花似錦卻視而不見。
她的心中，只有即將與李佳奇相見的喜悅之情。
“小姐。”秀兒見四周無人，便低聲對趙思露說道，“那六殿下的事，該如何是好？”
趙思露聞言一愣。
重生之后，她對這個男人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思念。
秀兒的臉上滿是關切：“小姐，你傷心了？覺著還是六皇子好？”
“去你的！”
趙思露輕輕地刮了刮秀兒的鼻子，假裝生氣地別過頭去。
秀兒吃痛，“啊”了一聲，忙捂住自己的鼻子。
“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說話了！”趙思露佯裝惱怒地說道，“我與六殿下能有什么事？不過是幾封書信往來罷了！秀兒，你家二小姐的清譽，可全在你這張嘴上了！”
秀兒被嚇得臉色發白，慌忙想要給趙思露跪下請罪。
趙思露伸手扶住秀兒，神色認真地說道：“我與六殿下之間真的什么都沒有，這一生我與這個人也再無瓜葛了。”
“明白了。”秀兒輕聲應和，神情專注地對趙思露說道，“小姐，我記下了。”
趙思露未做停留，繼續前行。
她回想著前世在大皇子府與邱啟瑞的不期而遇。
趙思露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討好身為大皇子妃的嫡姐。
邱啟瑞則是為了巴結身為大皇子，大概率會被立儲的嫡兄。
在這個嫡庶分明的年代，他們兩個人，一個出身皇家，一個來自權貴。
卻都因庶出的身份，而有了些許同病相憐之感。
她曾將滿滿的真心交付于這個男人，自以為終是覓得良緣了。
然而，在邱啟瑞眼中，趙思露只是他與太傅府建立聯系的一塊兒踏腳石。
而踏腳石被玩弄于股掌之間，不但全然不知，還時刻怡然自得。
“小姐，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見趙思露并未走向繡閣，秀兒疑惑地在她身后詢問。
“去探望我娘。”
趙思露簡潔地回答道。
“我們不是剛從夫人那里出來嗎？”
秀兒疑惑的問。
趙思露微微一笑，解釋道：“我是去看望生我的娘親。”
秀兒聞言一愣，隨即快步跟上趙思露的步伐：“您是說要去看張姨娘嗎？”
“正是。”
趙思露肯定地點頭。
秀兒在心里嘀咕：這位二小姐向來對生母張姨娘眼皮都不抬，甚至連提到張姨娘這三個字都顯得不情不愿的。今日，怎會突然提出要去探望她呢？
趙思露沒有再說話，她低頭往前走。
自己是個不孝女，一心巴結郎中人，看不起自己的親生母親。
這話，趙思露沒臉說出口。
“二小姐來啦？”
張姨娘院里的的婆子見到趙思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驚愕之下脫口而出。
這一聲驚呼，驚動了院中的三位姨太太。
她們紛紛走出房間探望，其中就包括趙思露的生母，張姨娘。
趙思露向其他兩位姨娘行了禮。
“二小姐今日怎么得空來了？”
喬氏與陳氏兩位姨娘異口同聲地詢問。
“來探望我娘。”
趙思露坦然相告。
聞言，張姨娘眼眶一熱，險些淚灑當場。
歷經十月懷胎的艱辛，如今終于苦盡甘來，聽到女兒喊娘了。
她心中的激動與感慨，難以言表。
“娘。”
趙思露緩緩地走到張姨娘面前，再次深情地呼喚了一聲。
“哎。”
張姨娘恍若夢中初醒，應了一聲，聲音中滿含慈愛。
“我來看看你。”
站在親生母親面前，趙思露雖笑魘如花，卻難掩滿身的尷尬。
血脈相連的母女，由于長時間疏離，此刻竟相對無言。
“快請進屋吧。”張姨娘顯得很急切，平日的沉穩此刻已蕩然無存，“你弟弟也在屋里呢。”
趙思露聞言，腳步微微一頓。
弟弟？
她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
趙啟程靜立在滴水檐下，年僅十三歲的他，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
“啟程。”趙思露望著弟弟，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沒想到你也在這里看望娘。”
“二姐。”
趙啟程淡淡地喊了一聲，語氣中不帶一絲波瀾。
“娘，我們進屋再聊。”
趙思露挽起張姨娘的手，一同走進屋內。
“好。”趙思露的舉動令張姨娘頗感意外，她連聲應允道，“二小姐，四少爺，快請進屋，我們里面說話。”
趙思露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張姨娘作為他們的親生母親，卻根本不敢叫自己兒女的名字。
走入屋里，趙思露忍不住開口對張姨娘說道：“娘，以后若無旁人在場，你便叫我思露吧，又有誰會來指責你呢？”
“規矩不能亂啊！”張姨娘輕聲細語地回應著，“你能抽空來看我，我已然心滿意足了。”
趙思露的眼眶微微濕潤，她忙低下頭去品茶，以此掩飾自己此刻的情緒。
“二姐，聽說你要出嫁了，恭喜你。”
趙啟程在這時打破了沉默。
趙思露抬起頭，看著自己這個同為庶出的親弟弟。
前世里，她曾因嫡母劉氏對趙啟程感到厭惡而覺得他是個累贅。一直對他，視而不見。
然而，誰又能料到，正是這個在府中默默無聞的少年，在十四歲那年違背了趙家詩書傳家的祖訓。
他毅然離家從軍，憑借自己的勇氣和毅力在戰場上闖出了一片天地，最終衣錦還鄉。
他用所有的軍功換取了皇帝的恩典，將母親從趙府中接出奉養。
這個弟弟，果真胸藏錦繡。
如今我重活一世，我定要為他減輕苦難，讓他也能擁有少年人應有的自由與灑脫。
趙思露心中暗忖。
“四少爺！”
張姨娘急忙向趙啟程擺手，示意他不要提這個話題。
“這門婚事并無不妥，我十分滿意。”趙思露微笑著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啟程，感謝你的祝福。”
張姨娘凝視著趙思露，她看到女兒的面容上確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
“我也曾私下探聽過，”張姨娘輕聲嘆息道，“李將軍確實年長了一些，家中還有兩個由繼母所生的孩子。一個年紀與四少爺相仿，小妹才六歲。二小姐，你嫁過去后，還需承擔起撫養這兩個孩子的責任啊。”
“誰家不得過日子呀。”
趙思露依舊保持著微笑。
她心里清楚，李佳奇的弟弟、妹妹都是善良的孩子。
只是在前世，她未曾給予他們一天的好臉。
現在回想起來，她也覺得自己對他們有所虧欠。
張姨娘作為母親，她此刻想不出李佳奇的任何優點。
她不甘心自己年僅十六歲的女兒，要嫁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這太不公平了，太傅為思露選的這門親事，真的合適嗎？
然而，作為妾室，她也只能在心里為女兒鳴冤叫屈。
“娘，別為我擔心，我會過好我的日子的。”趙思露笑著說，“我就要成為將軍夫人了。”
聽到“將軍夫人”這四個字，張姨娘和趙啟程都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李佳奇只是一個正四品下的中郎將，像趙家這樣的門第，何時有過這種低級將軍女婿。
就在這時，與張姨娘同院的馮姨娘端著一盤點心走進了房間：“看你們正聊得熱鬧，我來打擾一下。”
“馮姐姐，你太客氣了。”
張姨娘立刻起身向她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