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露心知肚明,這丫頭想說又不敢說的,必定是些府中流傳的閑言碎語。
這些天來,背后嚼她的人想必不在少數。
“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吧。”趙思露溫和地對秀兒說道,“你不用總看我?我不會把你累死的!”
秀兒聞言,嘴角微撇。
她輕輕搖頭,又埋頭忙碌起來。
正當主仆二人專心做工的時候,劉氏房中的一位李婆子過來了。
“是母親有事吩咐嗎?”趙思露看見這位李婆子臉上掛著笑容,詢問道。
李婆子恭敬地回應道:“二小姐,夫人新得了一幅繡樣,想請您明日前往祁府,呈給祁府老太君一觀。”
趙思露聞言輕笑,好奇地問道:“哦?究竟是怎樣的繡樣,竟讓母親如此看重,還要請請祁老太君品鑒?”
李婆子笑答:“老奴未曾親眼所見,但聽夫人提過,那是一幅花團錦簇圖。二小姐,夫人考慮到您即將出嫁。此次前往祁府,也算是您出閣前最后一次拜會祁老太君了。”
趙思露凝視著李婆子臉上的笑容,思緒漸漸飄遠。
她依稀記得,前世出嫁時去了祁尚書的府邸。不過自己具體做了什么,一點兒也記不清了。
她發現自己的前世記憶中,除了兩個刻骨銘心的男人,其余的事情都有些模糊了。
“二小姐?”見趙思露只是含笑不語,李婆子試探著笑問,“您是否打算明日前往祁府呢?”
趙思露回想起前世出閣前的那次祁府之行,趙思蕓便是在那次拜訪中,被祁老太君冷眼對待。
她一氣之下,與康王府的嫡長子締結了婚約。
思及此,她輕輕頷首,回應道:“我已知曉,明日會前往祁府。”
得到趙思露的明確答復,李婆子立刻轉身離去,臉上的笑容在轉身的瞬間消失無蹤。
秀兒在李婆子離開后,帶著驚訝的表情對趙思露說:“真沒想到夫人會主動邀請小姐去祁府,她究竟有何用意?”
趙思露一邊兒繼續著手中的刺繡,一邊兒陷入了沉思。
前世里,她曾以為劉氏人好心善,將她視作親生女兒般疼愛。
雖然祁老太君的冷臉讓人心生畏懼,但她對劉氏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現在,她明白了,劉氏此舉或許更多是為了趙思蕓。
秀兒注意到趙思露臉上的微笑,好奇地問道:“小姐,去一趟祁府就讓你如此開心嗎?”
趙思露收起臉上的笑意,平靜地說道:“無他,只是明日要出門,我們今日便早些結束手中的活兒吧。”
秀兒瞥見趙思露那波瀾不驚的面容,便不再說話,專心干活。
趙思露心中滿是困惑。
她不明白劉氏究竟將她視作何種存在。
我,一個已有婚約,即將于下月出嫁的庶女,難道還能威脅你的親生女兒?莫非你以為我會奪走那尚書府長媳的名分?
趙思露在內心深輕輕嘆息。
此生,她只愿安穩做李家的媳婦,不與人爭鋒。
只要自己不存非分之想,劉氏又怎能加害于她這個即將為人妻的庶女呢?
夜色漸濃,趙恒離開了張姨娘的房間。
張姨娘在院門前久久佇立,望著趙恒離去的背影。
趙家有明文規矩,主人不得在妾室房中過夜。
因此,即便張姨娘已為那個離去的男人誕下一雙兒女,卻從未體驗過有人陪伴的溫暖長夜。
清冷的月光灑落在她臉上,不見悲傷,只有深深的落寞。
一夜好眠之后,秀兒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醒來,匆匆前往趙思露的閨房。
然而,她驚訝地發現,趙思露竟然又徹夜未眠。繡架上的衣料,已被她精心繡制了大半了。
“秀兒,你醒啦?”
趙思露聽到秀兒的腳步聲,停下手中的針線。
她回眸一笑,如春風拂面。
秀兒滿心疑惑,不明白自家小姐先前對四少爺漠不關心,如今卻為何又如此上心。
“小姐,你怎么又一夜未睡?”她走到趙思露面前,擔憂地皺起眉頭,“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不必擔心,我沒事。”趙思露站起身來,輕聲說道,“我去梳妝,今日我們還要去拜訪祁家的老太君呢。”
秀兒聞言,立刻去為趙思露取來出門的衣裙。
趙思露端坐于梳妝鏡前,鏡中的她雖然年輕,但又一夜未睡。
這使得那本應嬌艷如花的臉龐,略顯疲憊。
“小姐,您看這件裙子如何?”秀兒手捧一件大紅色的衣裙,上面繡著精致的金花。
這是劉氏贈予趙思露的,曾是她最為珍視的衣物。
然而,趙思露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轉過頭去:“換一件吧。”
秀兒愣住了,這件曾經深受小姐喜愛的衣裙,如今竟已入不了她的眼了?
看著秀兒驚愕的表情,趙思露輕輕搖頭,起身向衣柜走去:“去給我打些洗臉水來。”
“是,小姐。”
秀兒應聲而去。
盡管這繡閣中服侍趙思露的人數眾多,但重活一世的她,對那些屬于劉氏眼線的人早已心生防備。
那件紅裙,被秀兒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幾上。
然而,在趙思露眼中,它只顯得分外刺眼。
在大羽國,只有正妻和嫡出的女兒才有資格穿紅裙。
即便是宮中深受寵愛的貴妃們,也從未有機會穿上這樣一襲紅裙。
劉氏送她這件紅裙,無非是想借此博得一個對府中嫡庶女兒一視同仁的美名。
同時,也讓趙思露背上一個不懂禮數、妄圖爭寵的惡名。
這個時代,對于女子來說,名聲極其重要。
只可惜,前世的她太過無知。
秀兒動作迅捷,不久便領著幾名仆從,送來了洗漱用的溫水。
“小姐,您若穿上這套紅裙見祁老太君,必定會令老人家大為喜歡。”
一起跟來的馬婆子,目光落在了小幾上那鮮艷奪目的紅衣裙上,隨即對趙思露展顏笑道。
趙思露聞言,臉色驟然一沉,語氣中帶著幾分寒意:“你安的什么心,是想要我死嗎?”
馬婆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被趙思露的言辭驚得愣住了。
“我一個庶出的小姐,豈敢隨意穿著紅裙招搖過市?”趙思露冷冷地說道,“這套衣裙,不過是母親贈我,讓我欣賞把玩罷了。難道,我連自己的身份都拎不清嗎?”
馬婆子慌忙自掌嘴巴。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清楚,趙思露在劉氏那里并不受寵。
但即便如此,庶出的小姐也是主家的小姐。
若趙思露因此事鬧到劉氏那里,最終吃苦的還是她們下人。
“你趕緊滾出去。”
趙思露轉過身去,不愿再多看馬婆子一眼。
馬婆子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了出去,打算立刻將此事稟報給劉氏。
“小姐。”秀兒呆在原地,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我真的沒想到這些。”
“先前我也未曾想到,還曾對這套衣裙愛不釋手呢。”趙思露輕聲嘆息,向秀兒道,“這也不怪你,你雖然一直跟在我身邊兒。但這些復雜的繁文縟節,我從未教過你。”
秀兒輕輕搖頭,眼中滿是愧疚。
即便趙思露不怪她,她心中也依舊難以釋懷。
趙思露微微一笑,輕聲說道:“來,幫我梳妝吧。即便不穿紅裙,我也不會難看。”
秀兒立刻回應道:“小姐,您無論穿什么衣服,都顯得分外動人。”
趙思露再次露出微笑,她親自動手,為自己畫了一個淡雅的妝容。
對于一個心已半老的女人而言,青春的年華無疑是最絢爛的妝點。
秀兒依趙思露的吩咐,從衣櫥中取出了一套淡藍色的素凈衣裙。
“就這套吧。”
趙思露并未過多打量這套衣裙,只是覺得色調合心,便不再挑選了。
在秀兒的協助下,趙思露換上了新衣。
然而,還未等秀兒細細欣賞自家小姐這番隨意的裝扮時,門外第三次傳來了婆子的詢問聲:“二小姐,您起床了嗎?”
秀兒聽出了這是張姨娘院中的錢婆婆的聲音,便對趙思露說:“小姐,不會有事吧……”
“進來。”
趙思露不等秀兒說完,便急忙向門口喊道。
錢婆子推門而入,臉上寫滿了焦慮。
“發生了什么事?”
趙思露立刻詢問道。
“二小姐,張姨娘病倒了。”
錢婆子向趙思露稟告道。
“我昨天離開時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病了?”
趙思露急切地問道。
錢婆子猶豫著,沒有直接告訴趙思露昨晚張姨娘送走趙恒后,在院門外久久站立而受了風寒。
她只是含糊地說:“我……我也不太清楚。”
“我這就去!”
趙思露說著便疾步向門外走去。
此刻,她心中只有對親娘的擔憂了。
看望祁老太君,早被她扔到腦后了。
秀兒和錢婆子緊隨其后,一同前往張姨娘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