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數次掙扎卻未能站起。
最終,他只能依賴府中兩名仆從的攙扶才得以起身。
他踉踉蹌蹌地進入府內,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下令道:“立刻關閉府門!”
趙府的府門在日落之前就關閉了,這引得門外過往的行人紛紛駐足議論。
要知道,趙府一向門庭若市,何曾有過這般早早閉門謝客的情形。
當趙恒走回香園時,他已將心頭的怒火強行壓制下來。
事已至此,發怒只會讓府中的下人看笑話,對解決問題毫無幫助。
“老……老爺。”
劉氏見趙恒歸來,慌忙站起身來迎接。
趙恒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這聲冷哼讓趙思蕓止住了哭泣,她坐在地上,精致的妝容已被淚水沖刷得面目全非。
“父親!”
趙啟程毫無懼色地站了出來。
在這個府中,他自幼受盡冷落,除了親生母親和姐姐趙思露,他并未將其他趙家人視為親人。
“這事與我姐無關!”
他大聲為趙思蕓辯解。
“啟程,別說了。”
趙思露急忙拉住趙啟程,擋在了他的身前。
在還未弟弟謀劃好未來之前,她絕不能讓他們父子關系太惡劣。
“都是女兒的錯。”趙思露低下頭,“我不知今日家中有貴客來訪……”
“你與啟程回去吧。”趙恒向趙思露揮了揮手,說道:“去探望一下你的姨娘。”
“遵命,父親。”趙思露向趙恒恭敬地行了一禮,又假意膽怯地瞥了劉氏一眼。
“去吧。”趙恒再次對趙思露姐弟倆揮了揮手,“這里,沒你們的事了。”
“沒他們的事了?”
趙思蕓此刻不在哭鬧了,也無需丫鬟、婆子攙扶,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對趙恒大聲說道:“爹!若非她與趙啟程擅自闖入,今日之事怎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你給我閉嘴!”趙恒尚未動怒,劉氏便先對趙思蕓大喝了一聲,“再說一句,我便撕爛你的嘴!”
“父親、母親,我與啟程先行告退了。”
趙思露在轉身的同時,向趙思蕓投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帶著趙啟程離開了香園。
“你!”
趙思蕓還要發瘋,可一想到剛才劉氏說的話,瞬間閉嘴了。
這一家三口之間的紛爭,必定精彩紛呈。
然而,趙思露深知,有些戲碼,趙恒并不希望她與趙啟程這樣的庶出子女看到。
嫡庶有別,雖然趙恒對他們姐弟不是很惡毒。但必要時舍棄他們,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姐!”
一離開香園,趙啟程便想與趙思露說說心里話。
“此處不宜多言。”趙思露急忙低聲說道,“我們回娘那里再說,你的腿還能走嗎?”
趙啟程警覺地環顧四周,除了秀兒之外,并未發現有人跟蹤他們。
“別看了。”趙思露笑著說道,“若是輕易被你察覺了,他們還能算是尾巴嗎?我在問你話呢,腿還能走路嗎?”
趙啟程無所謂的輕輕搖頭,淡然說道:“這點兒傷,無足掛齒。”
然而,他行走間步履蹣跚,顯然腿疼痛難忍。
若非顧及男女有別,趙思露恨不能立刻沖過去攙扶弟弟。
“我真沒事。”
見趙思露滿面愁容,趙啟程在她面前跳了兩下,試圖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只是這一跳之下,仿佛傷口的劇痛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啟程!”趙思露急忙扶住搖搖晃晃的趙啟程,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想要這條腿了?”
自重生以來,她首次對趙啟程露出不悅之色。
趙啟程此刻卻并未覺得趙思露是在責備他,而是深切感受到了姐姐的疼愛。
這種情感對他而言頗為新奇。
張姨娘雖關愛他,但受限于趙氏家規,作為妾室無法親自撫養自己的子女。
因此,平日里她能給兒子的關懷實在有限。
此刻,他第一次體會到被姐姐關心的滋味,稚嫩的臉龐上不禁泛起了紅暈。
“是不是很疼?”
趙思露擔憂地詢問,生怕弟弟的傷勢會惡化。
趙啟程輕輕掙開趙思露的攙扶,說道:“我們快去看看母親吧。”
說罷,他快步走到趙思露身前,輕盈矯健。
“這小子,到底什么情況?這么快就好了?耍我呢?”
趙思露一臉不解。
她攜著秀兒,緊隨趙啟程的步伐,口中不住的叮囑:“你腿上有傷,別跑那么快。”
這方姐弟情深意切,而香園之內,氣氛卻如墜冰窟,寒冷刺骨。
趙恒沉坐許久,終是打破沉默,向趙思蕓招手示意,讓她近前來。
趙思蕓有些猶豫,站在原地沒動。
趙恒對下人們吩咐道:“都退下。”
下人們聞言,紛紛倉皇退出香園。
他們深知,這種主人家事,他們這些為奴的,最好還是置身事外為最好。
“老爺。”
劉氏見趙思蕓走到趙恒面前,心中惴惴不安。
她生怕趙恒盛怒之下對趙思蕓動手,于是出聲哀求。
趙恒抬眼望向劉氏,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老爺!是妾身教女無方!”
劉氏被趙恒的目光刺痛,心中更加慌亂。
然而,趙恒并未理會劉氏,也未對趙思蕓動手。
趙家的男人從不打女人,更何況這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沉聲對趙思蕓說道:“你身為我趙家嫡女,我與你母親一向對你寵愛有加。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失態,宛如鄉野潑婦一般!”
趙恒的“鄉野潑婦”四字一出,劉氏與趙思蕓皆是無法接受。
趙思蕓剛要開口反駁,卻被劉氏搶先一步,狠狠地一記耳光扇在了她的臉上,怒罵道:“你還有何臉面狡辯?我這些年的心血算是全白費了!”
趙思蕓被劉氏這猝不及防的一耳光打得愣住了。
這位趙三小姐,性子雖烈,但從小到大何曾遭受過這般對待。
劉氏的耳光突如其來,趙思蕓一時之間竟忘了哭,也忘了鬧。
她
她只是捂著火辣辣的臉,瞪向劉氏。
“回繡閣去吧。”趙恒輕嘆一聲,對趙思蕓說道,“沒我的命令,你日后不得踏出繡閣半步。”
“爹!你這是要禁足我?”趙思蕓心中一緊,不甘心地跺了跺腳,“為什么只有我?要說懲罰,趙思露和趙啟程難道不應該一同受罰嗎?難道今天的錯事全是我一人所為?說起來,拿趙思露的繡品來冒充,這主意可是我娘親出。”
“趕緊滾!”
趙恒突然變得聲色俱厲。
身為當朝太傅,他自有威嚴。
但面對自己的嫡女時,他從未如此嚴厲過。
這一次,他卻再也無法維持慈父的形象了。
趙思蕓含淚退下,憋著一肚子火,回到了自己的繡閣。
香園中只剩下夫婦二人。
趙恒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踏雪尋梅繡品,對劉氏說道:“你想為思蕓謀求一門好親事,使用一些小手段我并非不能理解。但是,你怎么能用欺騙的方式呢?”
“老爺!”劉氏跪倒在趙恒面前,“妾身這也是無奈之舉!思蕓自幼被我寵壞了,根本靜不下心來學習女紅!她的繡品妾身實在拿不出手,所以就想著思露已經定下了親事,不如讓思蕓沾一沾她這個姐姐的光。”
“你真不覺著你的話很無恥嗎?”趙恒輕哼一聲,任由劉氏跪在冰涼的地面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嘲諷,“如此說來,倒是思露的心胸狹隘,嫉妒妹妹了!”
“老爺!”劉氏急切地喊冤,聲音中滿是焦急與無奈,“思露也是我一手撫養長大的,我怎會不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呢?老爺,您明察秋毫啊!”
趙恒眉頭緊鎖,沉聲問道:“奴才秧子,到底是誰教思蕓說的?是府中的哪個下人敢如此大膽嗎?”
“老……老爺!”
劉氏試圖再次辯解,卻被趙恒揮手打斷。
“夠了!”趙恒不耐煩地說道,“你不必再多說了!今日之事難以收場,陛下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思嫻是否會因你這個親生母親而受到牽連還,尚未可知!至于思蕓,日后想要尋得一個與我趙家門當戶對的夫家,恐怕也是難上加難了!”
聽到自己可能會連累到已成為大皇子正妃的長女趙思嫻,劉氏頓時慌了神。
她縱有千般心機,也不過是個太傅內宅的婦人。
如今的事態發展,早已超出她的掌控范圍。
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貴婦,也束手無策了。
趙恒端坐片刻,心中已有謀定。
他緩緩開口對劉氏說道:“我今日便會親自前往城北的家庵,將母親大人請回府中。你既然無法勝任主母之職,便只能讓母親大人再次操勞了。從此以后,趙氏內宅的大小事宜,便由母親大人全權作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