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月圓如血。
謝初婧盤坐在七殺界最高的祭壇上,蝕骨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阿曇蜷在她膝頭,雪白的毛發被夜風吹得蓬亂。壇下黑壓壓站滿了七殺界的長老,每個人手中都執一盞魂燈,幽幽火光連成一片星海。
五娘正在她心口畫最后一道符咒。朱砂混著魔血,落在皮膚上灼熱如烙鐵。
“會有點疼。”五娘的聲音比平日低沉,“忍著點。”
謝初婧閉目點頭。
蝕心蠱已經在藥力下陷入沉睡,但那股陰冷的氣息仍盤踞在心脈深處,像一條蟄伏的毒蛇。
玄知一襲墨袍立于祭壇中央,手中天魔令泛著血色紋路。他望向天際——那里,一輪赤月正被緩緩侵蝕,月食開始了。
“時辰到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七位長老同時結印。磅礴的魔氣自地底升騰而起,化作七道鎖鏈纏繞祭壇。
謝初婧突然悶哼一聲——蝕心蠱被驚醒了!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她能清晰感覺到那東西在瘋狂撕咬心脈,試圖掙脫蝕骨草的束縛。阿曇發出凄厲的尖叫,卻被五娘一把抱開。
“綰兒,專注心神!”
玄知的聲音穿過痛楚直達靈臺。謝初婧咬破舌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看見師尊割破手腕,鮮血順著天魔令的紋路流淌,漸漸勾勒出一幅古老圖騰。
“以血為引,封天鎖地——”
整座祭壇突然亮起刺目血光。謝初婧心口符咒灼燒般發燙,蝕心蠱發出無聲的尖嘯,竟引得太陰界的月亮泛起詭異藍光。
“果然在太陰界......”五娘咬牙加固結界,“玄知,要快!”
天魔令懸至謝初婧頭頂,血珠滴落在她眉心。剎那間,她看見無數記憶碎片——
二十歲的玄知被鐵鏈鎖在冰窟里,胸口爬滿黑色紋路;
玄讓跪在血泊中,手中匕首插進一名黑袍人心口;
還有......太陰界深處,水晶棺中沉睡的女子,心口處盤踞著拳頭大的漆黑蠱蟲......
“封!”
玄知一聲厲喝,天魔令轟然碎裂。無數血色符文從天而降,如牢籠般將蝕心蠱層層包裹。謝初婧噴出一口黑血,那團掙扎的黑影終于被強行壓回心脈深處,化作一道荊棘狀的血色封印。
月食結束,赤月重現。
謝初婧脫力倒下時,有人穩穩接住了她。玄知的衣袖還帶著血腥氣,掌心卻溫暖如初。
“睡吧。”他輕拂過她眼皮,“等醒來時,你會看見新的太陽。”
五娘抱著阿曇走過來,小狐貍的尾巴上系著嶄新的紅繩,繩上串著那枚白玉簪的碎片。
“母蠱宿主已經鎖定。”她望向太陰界方向,眼中寒芒閃爍,“接下來......”
夜風卷著未盡的話語遠去。祭壇下,有位長老悄悄捏碎了傳訊玉簡。
——
三千里外,太陰界的水晶棺中,女子心口的母蠱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
謝初婧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赤足行走在冰冷的荒原上,心口處有一道荊棘般的烙印,隨著呼吸隱隱作痛。遠處傳來蠱蟲窸窣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噬著什么。
“阿綰。”
有人喚她的小字。
謝初婧回頭,看見玄知站在一片血色花海中。那些花形似曼珠沙華,卻生著漆黑的蕊心,花瓣上凝結著露珠般的血滴。
“師尊......”
她剛邁出一步,整片花海突然燃燒起來。火焰是詭異的幽藍色,將玄知的身影吞噬前,他朝她伸出手——
“記住,封印只能維持三年。”
*
謝初婧猛地睜開眼。
晨光透過紗帳,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阿曇正團在她頸窩處睡覺,小爪子還緊緊攥著她一縷頭發。
“醒了?”
五娘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她端著藥碗走近,身上不再是往日艷麗的紅衣,而是一襲素白勁裝,腰間別著十二把銀針。
“師娘,我睡了多久?”謝初婧撐起身子,發現心口的荊棘封印已經變成暗紅色,觸碰時再無痛感。
“七天七夜。”五娘把藥碗塞給她,“你師尊去太陰界了,臨走前讓我轉告你四件事。”
湯藥苦得讓人頭皮發麻,謝初婧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第一,每日需以《清心咒》溫養封印。”
“第二,三年內不得踏入太陰界半步。”
“第三,一年內不得引氣入體。”
五娘突然停頓,從袖中取出一枚冰晶令牌放在枕邊。令牌上刻著七殺界的星圖,背面卻有一道新鮮的劍痕。
“第三......”她輕聲道,“若月圓之夜令牌發燙,立刻帶著阿曇去北域。”
謝初婧握緊令牌,冰涼的觸感直透心底。她想起夢里的血色花海,想起玄知被火焰吞沒前的那句話。
“師娘。”她抬頭,“太陰界棺中女子是誰?”
藥碗“當啷”落地。
五娘死死盯著她,眼中閃過震驚、痛楚,最后歸于一片復雜的平靜:“你看見了?”她彎腰撿起碎片,掌心被割出血也渾然不覺,“那是......玄知的師妹,也是玄讓的道侶。”
阿曇突然驚醒,沖著窗外齜牙。
五娘迅速抹去血跡,換上往日慵懶的笑容:“好了,既然醒了就起來活動活動。玄知的書房里有本《太陰志異》,你該好好看看。”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從今日起,我教你用毒。”
當夜,謝初婧在書房找到了那本古籍。
泛黃的紙頁間夾著一片干枯的花瓣,正是她夢中見過的黑蕊紅花。旁邊朱砂批注的小字已經褪色:
“彼岸生,蠱王醒,千年劫,眾生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