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站在雨后濕漉漉的院子里,手里緊緊攥著那個盒子。昨晚那場火雖然被撲滅了,但家里的屋子已經燒得只剩幾根梁柱歪斜地杵著,空氣中還殘留著焦糊味。
她沒哭,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還能用的東西撿出來,堆在院子角落。
村長過來看過幾次,說要幫忙修房子,可奶奶冷著臉擺手:“不用你們操心?!?/p>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同情招娣,也有人私下說她是“災星”,惹得奶奶更不高興了。
不過這些聲音都沒能蓋過另一個消息——縣里要來采訪她了。
原來那天她在堤壩上指揮大家抗洪的事跡被拍了下來,村長特意整理了材料送到縣報社,結果還真登上了縣報頭版!
“小英雄”三個字印在報紙上,照片里的招娣穿著舊衣服,眼神堅定,身后是剛剛穩住的堤壩。
第二天早上,一輛藍色小轎車開進了村里,車身上還沾著泥點子。車上下來兩個穿西裝的男人和一個戴眼鏡的女記者,手里拎著相機和錄音筆。
他們一進村就直奔招娣家。
奶奶見有記者上門,立刻換上笑臉,招呼人進屋坐??晌堇锸裁炊紱]有,連張椅子都燒沒了,只能讓大家站著說話。
“哎呀,我們家招娣啊,從小就懂事孝順?!蹦棠桃贿呎f,一邊沖招娣使眼色,“家里條件不好,但她從不抱怨,還經常照顧她爺爺呢。”
女記者看著滿地狼藉,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招娣,皺了皺眉:“您說的爺爺……是癱瘓了嗎?”
奶奶連連點頭:“是啊,前兩年摔了一跤,腿就動不了了,一直是招娣在照顧。”
女記者轉向招娣:“你愿意跟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嗎?”
招娣沒有接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奶奶臉色一沉,但還是笑著說:“孩子害羞,不太愛說話。”
女記者沒再多問,而是跟著招娣去了學校。
到了學校,校長親自接待,還拿出了招娣的成績單、獎狀,甚至還有跳級考試的滿分試卷。
“這孩子是我們學校的驕傲?!毙iL語氣中帶著自豪,“不僅成績優異,還特別有責任感。這次抗洪,要不是她及時組織村民,后果不堪設想。”
女記者翻看資料時頻頻點頭,眼里多了幾分敬意。
回到村里,她又去走訪了幾戶鄰居,了解招娣平時的生活情況。
王嬸抹著眼淚說:“這娃命苦喲,家里大人不管她,自己一個人撐著讀書,還要防著被人賣了換彩禮……”
李叔也嘆氣:“要我說,縣里應該幫幫她,讓她安心上學。”
女記者把這些都記了下來。
當天晚上,她找到招娣,單獨聊了一會兒。
“你奶奶說你想輟學回家照顧爺爺?”她輕聲問。
招娣搖頭:“我沒說過這話?!?/p>
女記者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如果你愿意繼續讀書,我可以幫你聯系助學機構,還可以申請獎學金?!?/p>
招娣咬了咬嘴唇,低聲說:“我想讀。”
女記者笑了:“好,那就寫真實的故事?!?/p>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不久,奶奶就找到了村里的幾個長輩。
“你們得幫我勸勸記者,就說招娣是個孝順的孩子,自愿放棄學業,照顧癱瘓的爺爺。”奶奶坐在堂屋里,語氣強硬,“不然我怎么向親戚交代?”
老支書皺眉:“這事不能亂說吧?招娣自己愿不愿意?”
“她一個小孩子懂什么?”奶奶冷笑,“我是她奶奶,我說了算。”
老支書沒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第二天,女記者再次來到村里,準備收尾報道??蓜傋叩酱逦瘯T口,就被幾個長輩攔住了。
“記者同志,能不能改個角度?”一位白頭發的老太太拉著她的袖子,“招娣這孩子確實可憐,但她奶奶也是為了她好,想讓她早點懂事?!?/p>
女記者眉頭緊鎖:“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別寫那些太‘刺眼’的內容?!崩咸珘旱吐曇簦氨热缢棠淘浵氚阉u掉換彩禮,這些事……傳出去不太好聽?!?/p>
女記者沒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等她離開后,奶奶才松了口氣。
她知道,只要新聞里寫的是“孝順孫女主動輟學照顧癱瘓爺爺”,那么招娣就必須留下來。
可她沒想到,招娣早已察覺到不對勁。
當天下午,招娣悄悄溜進村委會辦公室,在一堆文件中找到了那份初稿。
她一眼就看出,原本關于她抗洪事跡的部分被大幅壓縮,取而代之的是“孝順孫女為家庭犧牲學業”的感人故事。
奶奶贏了一步。
但她不會讓對方贏太多。
夜深了,招娣躺在床上,聽著窗外蟲鳴,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
她必須在記者回去發稿之前,做點什么。
她從空間超市取出一支錄音筆,輕輕按下開關。
明天,她要讓所有人聽到真相。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奶奶。
她閉上眼,裝作睡著的樣子。
黑暗中,只有她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握緊了藏在枕頭下的錄音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