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籠罩著醫院天臺，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金屬氣味。本該來尋找闞昭進行康復訓練的曲硯此時卻蹲在排水溝旁，他在闞昭常來的天臺發現一個眼熟的物什。

指尖捏著一枚生銹的巖釘——釘尾刻著模糊的編號：**KZ-1903**。

這不對勁。

職業滑手闞昭的物品里，不該出現攀巖專用的鈦合金巖釘。

“找什么呢，醫生？”

闞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曲硯回頭，看見她倚在通風管道旁，右腿護具上沾著新鮮的泥漬，像是剛從戶外回來。

晨光透過她寬松的T恤，勾勒出肩胛處若隱若現的舊傷疤——那形狀不像是滑板摔傷，倒像是攀巖安全帶勒出的痕跡。

“你的東西？”曲硯舉起巖釘。

她瞇起眼睛，突然笑了：“戰利品?！?/p>

“上周四晚上，你不在病房。”曲硯站起身，白大褂下擺掃過水泥地上的刮痕，“監控顯示你去了兒科。你這周去了3次兒科。還有，今早的康復訓練你沒來?！?/p>

闞昭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她摸向口袋，掏出一顆薄荷糖扔進嘴里：“兒科護士小林，”她咬碎糖塊，“是我粉絲。”

曲硯注視著她滾動的喉結。撒謊時，她的吞咽頻率會加快0.3秒——這是上周復健測試時發現的。

“1903是什么意思？“他突然問。

“什么？“

“巖釘上的編號?！鼻幭蚯耙徊?，影子籠罩住她，“2019年3月，攀巖世界杯上海站——我妹妹拿冠軍的那場。”

闞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

上午9:15，醫學檔案館。

霉斑在檔案柜上蔓延成血管般的紋路。曲硯戴上手套，抽出標有“2019-10-03事故”的文件夾。

第一頁就是現場照片：曲瑤的安全繩散落在巖壁底部，鎖扣呈異常開啟狀態。

法醫報告用紅筆圈出一處細節——鎖槽內部卡著半枚斷裂的鈦合金巖釘，編號尾數依稀可辨：...903。

“需要幫忙嗎？”

曲硯猛地合上文件。管理員站在逆光里，手里捧著咖啡杯：“您妹妹的案子...真的很遺憾。”

“這個編號規則?！鼻幹赶驇r釘照片，“是俱樂部的標記方式？”

“不，是贊助商批次號。”管理員湊近查看，“KZ開頭的...哦，是科銳贊助的定制款，專供雙項目選手。”

“雙項目？”

“就是同時玩攀巖和滑板的運動員?！惫芾韱T翻出一本賽事手冊，“比如去年極限運動嘉年華的代言人...”

他指向某頁合影。曲硯的呼吸停滯了——站在曲瑤旁邊勾著她肩膀的女孩，右踝露出一角火焰紋身。

標題寫著：?科銳雙子星：曲瑤（攀巖）&闞昭（滑板/攀巖）?-拍攝時間:201910.3

--

中午12:40，住院部走廊。

曲硯推開消防通道的門，聽見樓下傳來爭吵聲。

“你他媽瘋了？”負責人陸川壓低的嗓音帶著顫抖，“去兒科干什么？”

“看看你造的孽?！标R昭的聲音比平時嘶啞，“那些孩子腿里的鋼釘——”

“閉嘴！”塑料瓶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別忘了是誰幫你處理事故證物的！”

曲硯悄然后退兩步，手機已經調至錄音模式。

“包括曲瑤的巖釘？”闞昭冷笑，“你知不知道她哥現在是我主治醫生？”

“所以呢？”陸川的皮鞋碾過地板，“三年前你能用抑郁癥糊弄過去，現在也能?！?/p>

一陣衣物摩擦聲后，闞昭突然提高音量：“那就告訴他真相?。≌f科銳的劣質鋼釘不止害死了曲瑤，還——”

“3床病人？”護士長的聲音從走廊另一端傳來，“該換藥了?！?/p>

腳步聲四散而去。曲硯站在原地，掌心的巖釘已經嵌入皮肉。

---

下午3:00，復健室。

闞昭趴在平衡球上做核心訓練，護膝里滲出淡紅色。

曲硯站在控制臺前調整阻力參數，余光掃過她后腰——運動服上掀處露出一截疤痕，形狀酷似安全繩勒痕。

“2019年10月3日?！彼蝗婚_口，“你也在巖場。”

闞昭的背部肌肉瞬間繃緊。

“不，我在滑板場?！彼穆曇魫炘谇蝮w里，“但聽見了...墜落聲?！?/p>

曲硯按下急停鍵。所有器械同時靜止，只剩下空調出風口的嗡鳴。

“為什么接近我？”

闞昭翻身坐起，護具金屬扣撞在器械架上，發出清脆的回響。汗水順著她的下頜滴落，在地板上暈開深色的圓點。

“科銳的鋼釘...”她扯開護膝，露出尚未愈合的手術傷口，“和我腿里的是同一批?！?/p>

陽光突然穿透云層，照亮她膝蓋上猙獰的縫合線。

曲硯看清了——那些針腳排列的走向，和他給妹妹縫合遺體的手法一模一樣。

消毒水的氣味在復健室里凝固成透明的墻。

闞昭的膝蓋暴露在冷光下，縫合線像一條黑色的蜈蚣，蜿蜒穿過泛紅的皮膚。

曲硯的指尖懸在傷口上方一厘米處，沒有觸碰，卻能感受到她肌膚散發的熱度——比正常術后炎癥反應高出至少0.8度。

“同一批鋼釘？”他的聲音比手持骨鉆時還要冷。

闞昭的呼吸明顯滯了一瞬。她伸手去夠放在器械臺上的礦泉水，小臂肌肉繃緊時，曲硯注意到她肘窩處有數個細小的針孔痕跡——不是靜脈注射留下的，那種排列方式更像是……

“你給自己注射什么？”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礦泉水瓶砸在地上，水漬在地面暈開一片模糊的陰影。闞昭的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點，像被逼到墻角的貓：“鎮痛劑。”

“撒謊?！鼻幍哪粗笁荷纤鴦拥臉飫用}，“心率過速，瞳孔散大，手抖——這是腎上腺素反應?！?/p>

闞昭突然笑了。她借著他鉗制的力道前傾，鼻尖幾乎蹭到他的下巴：“曲醫生這么了解我?。俊?/p>

她的氣息帶著薄荷糖的辛辣，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曲硯這才發現她下唇內側有一道新鮮咬痕，血珠凝在齒緣，像顆細小的紅寶石。

“2019年10月3日。”他松開手，從托盤里取出無菌敷料，“你看見鋼釘怎么斷裂的?！?/p>

這不是疑問句。闞昭的睫毛垂下來，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她接過敷料，指尖故意擦過他的掌心：“我看見你妹妹解開了安全繩?！?/p>

空調突然停止運轉，寂靜中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曲硯的白大褂袖口還沾著剛才爭執時濺上的水漬，正在慢慢擴散成奇怪的形狀——像極了妹妹事故現場照片上，巖壁底部那灘血跡的輪廓。

“不可能?！彼犚娮约郝曇衾锏牧鸭y，“法醫鑒定是鎖扣機械故障。”

闞昭慢慢卷下護膝，遮住那道猙獰的傷口：“知道攀巖者臨死前會做什么嗎？”她抬起眼睛，“他們會抓住最近的支點——哪怕那是一根會要命的鋼釘。”

她的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

屏幕亮起的瞬間，曲硯瞥見鎖屏照片——一群孩子站在兒科病房窗前，每人右腿都打著同樣的石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