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維爾看了一眼城主問道：“為什么讓我去，我覺得城主自己去可以說的更清楚。”

“卡維爾小姐，你比我更了解康士先生，他對我是不會說實話的。”城主說道，雨滴滴落在傘上的聲音混合著城主的聲音在空中飄蕩，卡維爾愈發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她扭頭不再看著城主，跟隨著仆人的指示上了樓，城主就這么坐著，看著他們離開，直到背影消失在了火光之下，他收起了傘，對著身后招了招手，一個身著西裝，衣冠楚楚的男人一直隱藏在黑暗里面，他大步上前，拿下頭上的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麻煩你了?！背侵骶従徴f道。

男人意外的蹙了蹙眉說道“城主真是見外，交給我辦事您放心吧?！蹦腥苏f完再一次退回到了黑暗之中，像是一個本就生于黑暗之中的生物，你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城主站了起來，然后朝著城樓里面走去，他把傘隨意的丟在門口，進屋拍了拍里面一個身著鎧甲的男人說道“今天的局面還要麻煩您了西塞羅公爵?！?/p>

穿過漫長的臺階，暴雨沖刷下，本來干枯的青苔又變的異常濕滑，卡維爾跑在前面，粗跟的高跟鞋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時不時還要打滑，仆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腳步一點都沒有受到青苔的影響。

好幾次卡維爾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受不了的卡維爾直接脫下了鞋想向上走，可是她驚訝的發現鞋脫了反而更容易打滑了，剛邁出第一步，就一個跟頭向后倒了下。

仆人伸手摟住了她的腰，面帶笑意地問一句“您還好嗎？卡維爾小姐？”黑夜幽暗幾乎很難看清什么，可是在這個黑夜，仆人的眼睛好像是一顆寶石，無光自亮，可是這又好像并不是光……。

“沒事，路有點滑?！闭f罷卡維爾一個翻身站起來從仆人的手掌里面掙扎了出來，穩住了身形，然后拿起了地上的鞋子還是穿了上去，加緊趕路了。

此時門口只剩下了白天擋路的男人，卡維爾跑了過去問道“其他人呢？”男人并沒理會卡維爾，只是靜靜地站著，康士的房間里面也沒有一點光透出來，唯一滲出來的就是一股死氣。

卡維爾皺了皺眉頭，抬腿就想進去，仆人安靜的低著頭等在外面，大雨順著他臉頰劃下，可是他沒有一點感覺仿佛根本沒有下雨一樣。

“站住！”男人冷著臉厲聲喝道，他把手里的長矛橫亙在了卡維爾面前，卡維爾抬頭看了一眼男人一股惱怒的情緒從心底翻涌出來，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三番五次地為難自己，卡維爾大聲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想殺了我們全部人嗎？”男人也是被說的一愣，手里的武器也一點點的低了下去，雷聲竄動，這里又回歸了平靜。

“滾開！還擋著干嘛？”聽到卡維爾這么說男人也只好默默的收回了武器，低下頭站在了旁邊。

卡維爾沒有再理會男人，徑直過去打開了門，微弱的人魚蠟燭燈火暗暗，只能照亮很小一點的地方，完全看不清屋內，只能辨認出夜空中的黑影，像是一個年老的婦人的余生那般破敗，窗戶大開著，風不停的灌進來，充滿了泥土腥甜的氣息。

進了屋卡維爾習慣性地關上了門，屋里面更暗了，面對這個地方，卡維爾并沒有害怕，反而還覺得莫名的心安，因為這里是——康士的房間。這么些年康士給她帶來的安全感不言而喻，康士就像是她的父親一樣照顧著她，幫她消除了詛咒……。

空曠的房間里面仿佛突然變得很大很大，卡維爾說道“康士，小老頭？你在哪呢，我來看看你?！甭曇魝鞒鋈ゾ谷挥械幕匾?，卡維爾又喊了一遍“康士？”康士依舊沒有應答。

卡維爾并看不了黑暗中到底有什么，她用手一點點地摸過去，中途她伸腿踢到了桌角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伸手揉了揉小腿，更加小心地摸了過去。

她感覺她摸了很久，慢慢地她終于摸到了床上，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摸了過去，。

卡維爾小心地伸出手在床上找著康士，在靠近窗戶的那邊，她摸到了一個很細的，沒有什么溫度的物體，她伸手捏了捏，然后又向下摸了摸，卡維爾發現那就是康士的腿，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摸到了什么，雙手顫抖著又確認了幾次，她才發現……。

康士是一個老神棍了，他總是不愿意把腳對著窗戶或者門睡，因為原來蘇小姐曾經告訴過他，只有死人才對著門或者窗戶睡，這樣才方便他的靈魂出去，所以說在日常的生活里，他從來沒有這樣睡過。

卡維爾顫抖著一點點地往上，她無法相信這個男人現在幾乎瘦地不成樣子，她伸手捧住了康士的臉，就連胡子也干枯地耷拉在兩邊，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生氣一般。

“你怎么了康士，你怎么突然這么瘦了？你別嚇我好不好，你答應過我要陪我去看蘇爾維亞的雪的，我們都還沒去看呢，你不能說話不算話?！闭f完就埋在康士的胸前啜泣了起來。

雷聲混合著兵器碰撞的聲音傳了進來，有打殺聲，也有求救的聲音和雨聲，夜晚霎時間熱鬧了起來。

康士艱難的伸出手摸了摸卡維爾的頭，干枯地手掌像是一塊榆木，卡維爾感受到了康士的觸摸，一下子撐起身抓住了康士的手放到了自己懷里，感受著康士為數不多的體溫……。

“你怎么這么冰，是不是沒有好好穿衣服啊，需不需要我幫你拿一床被子上來啊。”卡維爾把康士的手捂住，對著他的手哈氣問道，可是康士并沒有回答不了他了，他只是低聲地說些什么，可是卡維爾幾乎什么都沒聽清楚，只是依稀地聽到“卡萊”兩個字。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我沒聽清。”卡維爾焦急地靠近康士，想要聽清他說什么，可是康士再也沒有力氣，慢慢地安靜了下去，他奮力地指了指胸前，昏暗的屋內卡維爾也只是看到他的揮動的手臂，卡維爾剛開始還沒有注意到那個十字架，在他胸前一陣摸索，摸到了那個十字架。

“你是覺得這個戴著不舒服嗎？我這幾天幫你取下來?！笨ňS爾揉了揉眼睛然后抬起了康士的頭又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十字架，然后輕輕的把康士放了下去。

“我幫你把這個放在你的枕頭邊上吧?！闭f罷就把十字架和繩子一起團成一團想要放下去，康士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用手死死地抵住卡維爾的手，往卡維爾的方向推，卡維爾再也繃不住了，淚水從眼角滑落，落進了無盡的深淵。

“你覺得人死后會去哪里?。俊蹦贻p的康士問道。

“我聽大人們說，壞人會去地獄，好人會去天堂?！笨ňS爾笑著說道，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風舒云卷。

“那卡維爾你覺得伯伯死了以后會去哪里?。俊笨凳哭D過頭對著卡維爾問道。

“伯伯才不會死呢，就算死了也是去天堂的。”幼年時候的卡維爾生氣地說道。

“那伯伯就借你吉言了?！闭f罷康士挪了下來摸了摸卡維爾的頭，卡維爾也看向康士，她伸手去抓康士的十字架，康士連忙擋住說道“這可不行，沒了這個伯伯還怎么去天堂?！?/p>

“伯伯，我看了這么多經文，上面神的信徒只有做了一輩子善事才會被天堂接受，反而惡人只用懺悔就能進入天堂，太不公平了，我們把這個拿了，這個樣子神就不知道我們是他的信徒了，我們就在他面前懺悔一下，他就能讓我們進天堂了?！庇啄陼r候的卡維爾得意洋洋地說道，康士愣了一下，寵溺地揉了揉卡維爾的頭說道“都聽卡維爾的，我的小公主。”夕陽下的草地還有著春天獨特的香氣。

“那伯伯快死了的時候，動不了了你可要幫伯伯把十字架取下來哦?！笨凳繉櫮绲卣f道。

記憶如同走馬燈般劃過，她接過了康士的十字架，抱在了胸口，康士戴了許久的十字架串繩上臟臟地，摸起來有點膩膩的，卡維爾并沒嫌棄，而是直接抓著帶了上去?？ňS爾用自己的頭抵住了康士的頭說道“你不會死的相信我。”說罷她擦了擦淚水起身，想要離開去戰場又放不下康士。

康士突然大口地呼吸了起來，他想坐起來可是發現無論怎么努力，僵硬的身軀就是不聽使喚，卡維爾又轉身回去扶著康士問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是想上廁所嗎？”卡維爾急切的問道，康士只是緊緊地抓住卡維爾的手腕，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句話沒說。許久他松開了手，慢慢地滑了下去。

他推了推卡維爾像是做好了最后的告別，可是這一次卡維爾抓住了康士，不愿意離開，他感覺如果她松手了她就會永遠失去了他，康士用盡最后的力氣擠出來幾個字說道“去吧?！闭f完就再也沒了動靜，雖然說聲音不大，卻深深地刻進了卡維爾心里。

“去吧……?！?/p>

“去吧……?！?/p>

“去吧……。”這句話就如同魔音一般在她的腦海里面回響，一番掙扎過后，卡維爾木訥地慢慢地起身，打開了門，離開了這里。

打開了門刺骨的寒風刻進了骨子里，讓卡維爾覺得全身的每個環節都在隱隱作痛，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已經出來了，仆人帶著她慢慢地走了下去，這一次她腳步很慢很穩，還不時地看了看康士的方向，可惜除了房子的黑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過了很久卡維爾才走到了城樓上，城主還在那里，這一次他沒打傘，雨淋濕了他的衣服，他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下面的情況。

城主看到卡維爾下來沒有說話，卡維爾走到城主面前和他并排而立問道“你不好奇結果嗎？”

“不好奇。”城主淡淡回道。

“你早就知道康士已經這個樣子了對不對？”卡維爾平靜地問道。

“我還專門幫你們放了一個絕對忠誠的人守門，沒人會傳出去的?！背侵髂坎晦D睛地回道。

“所以說你只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才讓我去問的嗎？”卡維爾大吼道。

“不，這何嘗又不是最后一面或者遺愿呢？”城主轉過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