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無法證明這位公子就是被冤枉的呀。”屋內突兀的響起了一個聲音,眾人都朝聲音的來源看去。這時候眾人才發現,整個屋子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布莊伙計,伙計的這句話冒的突然,他顯然也沒有想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有些局促,用手揉了揉握著的衣擺,不太確定地接著說道:“我看著倒地的姑娘是一刀刺穿心臟的,如果這位白衣公子動作夠快,未嘗不能在一盞茶的時間殺人呢。”他說完便低下了頭,不再做聲。
賀之章望著他有些不解,劉廣在旁小聲道,“這伙計是第二個發現兇案現場的人,他當時引著客人進到這間房間,推開門拐過屏風便看到白衣公子蹲在尸體旁。客人嚇得尖叫出聲,尸體才被大家發現。”賀之章點了點頭,對著伙計道:“你到現場時可有什么發現異常?”
伙計抬頭撇了白衣公子一眼,又低頭道:“小人到達房間時便看到白衣公子蹲在尸體旁,似在查看什么,有些可疑。”
大家的視線隨著伙計的話又轉回到白衣公子身上。
宋英這時道:“大人,不知可否準許小女子上前仔細查看一下尸體?”
劉廣喝道:”小小女娃,休要胡鬧!”
宋英不作聲,只是定定地看著賀知章。
賀知章聞言第一反應也是想拒絕的,一個小姑娘能看出什么來。但當他看著宋英堅定的眼神,一瞬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道,“姑娘想近前來看,但不可觸碰尸體。”
宋英點點頭:“小女只近看,絕不觸碰。”
白衣公子聽此言,眼中也露出了一些興趣,這小姑娘看著有些柔弱,膽子卻大得很。既無緣無故作證幫他洗脫嫌疑,此刻又要近處查看尸體。
賀知章給宋英讓出了一條路。劉廣卻不甘心,他暗暗使了個眼色,讓隨從盯緊宋英的動作。宋英緩緩地向倒地的新嫁娘尸體走去,沒有人發現她握成拳的雙手有一些隱隱發抖。宋英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咚咚咚的心跳聲。是他嗎?是他嗎?宋英緊繃著神經走到尸體旁,深呼吸讓自己平穩下來,隨后在尸體邊上慢慢蹲下。
女子左側胸口被插入了一把匕首,有血跡從傷口處流出,暈染了整片衣襟。
宋英先是皺了眉,覺得有些奇怪,后又仔細端量傷口,慢慢地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心中仿佛一塊巨石落地,但帶來卻不是輕松,而是更多的迷茫。
宋英仔細觀察完死者胸口后,又開始查看新娘的手腳、衣口、袖口、領口、臉頰等部位,隨后在阿索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在宋英低頭觀察時,周圍并沒有人出聲打擾。在她慢慢站起身之后,劉廣率先發問,語氣不善:“姑娘可看出什么了?”
宋英撫了撫裙子上因蹲身產生的褶皺,對著賀知章回道,:“大人,小女未翻動查看尸體。僅就尸體表面觀察而言,能得出以下幾點發現。”
賀知章聞言有些驚訝,旁邊眾人也都露出好奇的神情。
“第一,這姑娘應當被熟人所害。我想兇手本身也應想一刀致命,但其使刀的力道和角度都不足以達到一刀刺穿心臟的效果。大人請看,這女子胸前傷口處的衣襟出現大面積血跡,小女雖非仵作,但我的丫頭自小習武,我也略懂一點拳腳刀劍。大人也應當知道,若死者是被匕首一刀直刺入心臟,是不會流這么多血液的,反而是拔刀的過程會導致血液大量噴射。所以可以推測這把匕首并不是利落地一刀直刺入心臟,而是在刺入心臟的過程種有所卡頓,這才導致血液大量流出,浸滿尸體衣襟,死者并非被兇手一擊斃命。大人也看到這云衫布莊地處于鬧市之中,生意很好。在這樣的繁華之下,若兇手為死者陌生之人,死者必定會大聲呼救,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地死在布莊二樓。”宋英頓了頓,繼續道:“第二,死者應當是被兇手帶到這間房間并殺害的。這是二樓最南面的房間,應該是整間云杉布莊中最華貴的一間了吧。我看著這屋內的裝潢配飾,甚至門口屏風上的刺繡都比我剛剛所在的那間顯得更華麗貴重一些。”宋英沒有等來伙計的回答,白衣公子的聲音率先響起,他道:“姑娘好眼力,此間只是用于招待云杉布莊最尊貴的客人。這屋內的瓷器裝飾包括門口的屏風,都出自大師之手。”
宋英挑挑眉道,“原來如此,那想必死者身上的這套嫁衣也價值不菲吧?”
白衣公子點點頭:“我看這死者身上的嫁衣似是云錦,袖口、領口刺繡種摻著金絲。光是面料一尺布也得半兩金。”
眾人聞言均是一愣,更細細打量死者身上的衣物,竟沒想到如此貴重。
宋英再次在尸體面前蹲下,用手指向一處道,“大人請看這女子雙手,這女子雙手指腹和掌心處有一層薄繭,右手尤為明顯。”
賀知章聞言朝宋英指的方向看,果然能看到女子指腹上的薄繭。
“這女子手掌的繭不似樂器、書寫所致,倒像是……”宋英喃喃,“像是勞作所致”賀知章答道。
宋英頷首,“還是大人好眼力。”
賀知章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竟叫一個小姑娘夸獎。
他又想到什么,接著說道。“這女子手有薄繭,既是勞物所致,那就說明這女子家中并不富裕。不富裕之家,怎能試得起如此華貴的婚服?”
“正是如此,那又是誰會帶著死者來試如此華貴的婚服,并能夠讓死者并不設防,心甘情愿的跟他前往。”
“是她的心上人。”阿索在旁邊驚呼。
宋英對阿索一笑道,“還是阿索聰明。”
宋英一笑,臉上多了幾分明媚,美的讓人晃神。陽光斜斜的打在她的側臉,照出斑駁側影,少了幾分冷清和疏離。
阿索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小姐,那殺死者的就是他的心上人嗎?”
宋英聞言收了笑顏,點點頭。“我想應該是的,我們從發現死者到現在已過去半柱香時間,但并沒有人前來與死者相認。我們也沒有發現與死者同行之人,我想兇手應該在殺人之后,隱沒在人群當中了。他應該還在這家布莊里,就在我們中間。”
“姑娘怎就認定兇手沒有逃離,仍在這布莊當中?”白衣公子發問。
阿索聞言翻了個白眼,心中暗自腹誹,我家姑娘說話準沒錯,自己需要我家姑娘幫忙洗脫嫌疑,還問東問西的,真是聒噪。
宋英沒有回答,她又仔細的端量尸體片刻道,“我覺得有些奇怪,這女子并非像窮苦人家出身。”
賀知章聞言也向前一步站到尸體旁:“宋姑娘,你剛才不是說這姑娘非富貴之家?”
宋英點點頭:“是的大人。我們看這姑娘手上有薄繭,可推測這位姑娘應在家中勞作非富貴之家。可大人您看,這姑娘面部皮膚滑嫩光亮,手掌內側有薄繭,手面手指維護的還是十分細膩,不像是長久勞作之狀。手掌薄繭很新,倒像是近期所致。除此之外,這姑娘的右手食指、中指指節處也有些繭子,看上去更陳舊些,像是常年書寫所致。死者臉上的胭脂、唇上的口脂,都不像市坊街鋪便宜廉價之物。我覺得死者家境應當不錯,吃穿用度不俗,從小習文斷字,故而手指有常年書寫留下的痕跡。”
賀知章讓眼前的姑娘有些繞糊涂了,他剛想開口,阿索率先問道:“小姐,這不是矛盾嘛。一個富貴家的小姐怎會親自勞作,在手上留下薄繭。”
“除非她是近期才開始勞作的。”白衣公子插話。
“應當是如此。”宋英肯定了白衣公子的推論。
“那她為何會近期開始勞作呀?難道是家道中落的富貴小姐。”阿索追問。
宋英沒有回答,她將雙手負在身后慢慢踱步似在沉思。阿索看到一摸腦門,壞了,自家小姐又開始進入忘我的思考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