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御花園的漢白玉欄桿鍍上一層暖金,蘇棠被侍衛拖拽著經過九曲回廊。粗糙的麻繩勒進手腕,她望著遠處朱見深的轎子漸行漸遠,心底泛起絕望。
“掌嘴二十!”掌事嬤嬤的竹條重重抽在青石磚上,迸出幾點火星。蘇棠被按在地上,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疼。就在這時,尖銳的“圣旨到——”突然劃破暮色。
所有人齊刷刷跪伏在地。蘇棠從指縫間瞥見,宣旨的老太監正是昨日隨朱見深一同出現在御花園的那位。
“太子殿下口諭,著掖庭宮女桃枝即刻前往文華殿當值。”
死寂中,蘇棠聽見掌事嬤嬤倒抽冷氣的聲音。她膝蓋發麻,卻在侍衛的攙扶下強撐著起身。經過嬤嬤身邊時,對方指甲幾乎掐進她手臂:“別以為攀上高枝就能得意,掖庭的規矩,你遲早要還!”
文華殿的銅釘門在眼前緩緩打開。蘇棠跨過半人高的門檻,檀香混著墨香撲面而來。朱見深倚在龍紋榻上批閱奏折,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抬起頭。”
蘇棠仰起臉,這才發現他換了月白色常服,袖口金線繡著暗紋龍,襯得眉眼愈發冷峻。昨夜那個聽她講“職場黑話”的少年王爺,此刻已是執掌東宮的儲君。
“社畜是什么?”朱見深突然開口,驚得蘇棠差點咬到舌頭。他將奏折丟在案上,“昨日你說‘摸魚是職場必修課’,本王查了《永樂大典》,并無此說法。”
“這……”蘇棠咽了咽口水,瞥見案頭攤開的《資治通鑒》,靈機一動,“王爺可知,當年諸葛孔明草船借箭時,實則是在‘摸魚’?表面慢悠悠扎草人,實則暗度陳倉!”
朱見深挑眉,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強詞奪理。”他頓了頓,神色突然嚴肅,“你既知本王身份,該明白禍從口出。”
窗外突然傳來夜梟的啼叫。蘇棠意識到,朱見深看似在調侃,實則是在試探。她福了福身,壓低聲音:“王爺身處漩渦中心,身邊皆是阿諛奉承之輩。奴婢若也說些場面話,與那些人又有何異?”
朱見深猛地攥住她手腕,燭火在他眼底跳動:“你怎知本王身處漩渦?”
蘇棠疼得皺眉,卻硬著頭皮道:“前日賢妃娘娘那句‘野種’,還有今日突然將我調入東宮……王爺若不是樹大招風,何必冒險救我?”
沉默在殿內蔓延。朱見深松開手,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卻顯得格外孤寂。
“你很聰明。”他突然說,“但聰明人,往往死得更快。”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
“殿下!太后派人送來安神湯!”
蘇棠望著朱見深瞬間緊繃的脊背,突然想起歷史上記載,這位未來的成化皇帝自幼缺乏母愛,與太后關系疏離。而此刻送來的“安神湯”,怕是來者不善。
“放著吧。”朱見深背對眾人,聲音冷得像冰。送湯的小太監卻不退下,反而掀開碗蓋:“太后吩咐,殿下需當面飲下。”
蘇棠心頭一跳,突然福身道:“王爺,奴婢前日在御膳房偷師,學了辨別湯藥之法!”她搶過湯碗,指尖沾了點湯汁,“您看,這湯表面浮著油花,卻不掛碗壁,定是加了不該加的東西!”
朱見深瞇起眼。小太監臉色驟變,轉身就跑。蘇棠反應迅速,抄起案頭的鎮紙砸過去,正中小太監后腦勺。那人悶哼一聲,癱倒在地。
“有點意思。”朱見深走到她身邊,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不過,你就不怕本王真的讓你試藥?”
蘇棠強裝鎮定:“王爺若想讓我死,昨夜在御花園便可動手。”她頓了頓,舉起手中的帕子,“更何況,這塊帕子上的桃花,還沒機會繡完呢。”
朱見深盯著她手中半朵殘花,眸色深沉。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
“太子殿下!太后懿旨,即刻前往慈寧宮!”
蘇棠望著朱見深驟然陰沉的臉色,意識到真正的危機才剛剛開始。他轉身時,將一方刻著螭紋的玉佩塞進她掌心:“收好。若三日后本王未歸……”他話未說完,已大步離去。
殿內燭火突然熄滅,蘇棠在黑暗中握緊玉佩。冰涼的玉石貼著掌心,卻比不上她此刻狂跳的心。三日后會發生什么?朱見深能否平安歸來?而她又該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后宮活下去?
窗外,烏云遮住了最后一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