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情愫漸生
御書房的檀香混著墨香,在清晨的微光里浮蕩。
青禾跪在冰涼的金磚上,指尖攥著袖口的褶皺?;实壅邶堃紊戏潜狙蚱瑺T火在他側臉投下深深的陰影。
“抬起頭來?!?/p>
她睫毛顫了顫,慢慢抬頭。視線剛要觸到皇帝的臉,卻撞進他垂著的眸子里。那雙眼睛像浸在墨里的黑曜石,藏著看不清的情緒。
“朕的硯臺該換墨了?!被实酆鋈坏?,指尖敲了敲桌角的端硯。
青禾忙起身,小碎步挪到桌前。磨墨的石杵冰涼,她握著它轉了半圈,忽然聽見皇帝輕笑:“你這磨法,倒像在揉面團?!?/p>
她手一頓,墨汁濺在指尖。抬眼時,正對上皇帝望過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沒有威嚴,反倒帶著點戲謔,像冬日里透過窗欞的暖陽,猝不及防暖了她的耳尖。
“奴婢笨手笨腳的?!彼拖骂^,加快了磨墨的速度。
皇帝沒再說話,只翻書的沙沙聲在殿里回蕩。青禾偷偷抬眼,看見他指腹劃過書頁上的紋路,那里有層薄繭,是常年握筆留下的。
這雙手,既批閱奏折,也執掌生殺。
“你說指印一輩子不變?”皇帝忽然問,指尖點了點書頁。
青禾的心提了提:“回陛下,書上是這么說的。就像……就像玉上的紋路,刻進去就磨不掉了?!?/p>
皇帝笑了,拿起她剛磨好的墨錠:“比喻得倒巧。那你說,朕這指印,像什么?”
他忽然將手伸到她面前。龍袍的袖口滑下去,露出手腕上道淺淺的疤,像被什么東西咬過。
青禾的呼吸漏了半拍,目光落在他的指腹上。那紋路縱橫交錯,竟像片縮小的江山圖。
“像……像江河山脈。”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皇帝挑眉,收回手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像火星落在雪上,燙得青禾猛地縮回手,墨錠“當啷”掉在硯臺里。
“慌什么。”皇帝的眼神里笑意更深,“難不成朕會吃了你?”
她慌忙撿起墨錠,指尖的墨汁蹭在臉頰上,像只花臉貓?;实劭吹糜腥ぃ鋈环畔聲?,起身朝她走來。
龍涎香越來越近,青禾的后背繃得發緊,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貼上胸口。
一只溫熱的手忽然覆上她的臉頰。
青禾猛地抬頭,撞進皇帝深不見底的眼眸里。他的指尖帶著墨香,正輕輕擦去她臉上的墨漬。
“御書房的人,可不能這么邋遢?!彼穆曇魤旱玫?,帶著點奇異的溫柔。
青禾的心跳得像擂鼓,睫毛上沾著的水汽,不知是汗還是淚。她看見皇帝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在眼下投出片柔軟的陰影。
這雙看慣了奏折與鮮血的眼睛,此刻竟像含著星子。
“謝……謝陛下。”她的聲音發顫。
皇帝收回手,指尖的墨漬在明黃的龍袍上洇出個小黑點。他沒在意,反倒指著桌案:“試試研墨。按你自己的法子來。”
青禾走到案前,深吸一口氣。她想起母親教過的,研墨要順時針轉,力道得勻,像揉面團揉到起筋。
石杵與硯臺相觸,發出沙沙的輕響。她的手腕懸著,指節因為用力泛白。忽然,一只手從后面覆上來,握住了她的手。
皇帝的掌心溫熱,帶著薄繭,將她的手整個裹住。他的氣息拂過她的發頂,帶著淡淡的龍涎香。
“力道太僵了?!彼穆曇粼诙呿懫?,“就像寫字,太用力反而會斷墨?!?/p>
青禾的指尖麻了,連呼吸都忘了。他的手帶著她轉,石杵在硯臺里畫出圓潤的弧線,墨汁漸漸濃稠,像化不開的夜色。
窗外的晨光爬上窗欞,照在交疊的手上。他的手大而有力,她的手小而纖細,在硯臺邊投下相依的影子。
“你看,”皇帝的聲音輕了些,“這樣才對。”
他松開手時,青禾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抖得厲害。墨汁滴在硯臺里,暈開小小的漣漪。
“陛下……”她想說什么,卻被喉嚨口的澀意堵住。
皇帝沒說話,轉身回到龍椅上,重新拿起那本羊皮書。只是這一次,他翻書的指尖,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顫。
青禾低下頭,看著自己發燙的手背。那里仿佛還留著他的溫度,像烙鐵印,燙得她心頭發慌。
她知道這不對。他是九五之尊,她是卑微宮女,中間隔著云泥之別??煞讲拍撬查g的觸碰,像硯臺里滴進的清水,攪亂了她沉寂的心湖。
“李德全?!被实酆鋈缓?。
大太監李德全從門外進來,躬身聽令:“奴才在。”
“帶她去偏殿梳洗,再取身新衣裳來。”皇帝的目光沒離開書頁,“御書房的人,得有個樣子?!?/p>
李德全應著,給青禾使了個眼色。她跟著往外走,經過龍椅時,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
皇帝正盯著書頁上的指印圖,指尖在自己的指腹上來回摩挲,嘴角似乎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偏殿的銅盆里盛著溫水,李德全的徒弟小祿子捧著套淡青色宮裝站在旁邊,笑得一臉討好:“青禾姑娘,陛下還是頭回給宮女賜衣裳呢?!?/p>
青禾沒接話,伸手探進水里。溫水漫過指尖,卻沖不散那殘留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前世,皇帝偶爾會到賢妃宮里。那時她躲在廊柱后,看見他總是板著臉,連笑都帶著三分疏離??煞讲旁谟鶗?,他的笑分明是真的。
是因為那本羊皮書?還是因為……她?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青禾掐滅了。她抬手潑了點水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些。
在這宮里,動情是最奢侈的事,也是最致命的事。
換好衣裳出來,小祿子眼睛亮了亮:“姑娘穿這色兒真好看,像……像御花園剛開的茉莉。”
青禾扯了扯裙擺,剛要道謝,就看見李德全匆匆走來,臉色凝重:“青禾姑娘,陛下讓你過去一趟,賢妃娘娘也在。”
她的心猛地一沉。
賢妃怎么來了?
回到御書房時,賢妃正坐在客座上,手里捏著盞茶,看見青禾進來,眼底的寒意像冰碴子。
“喲,這不是青禾妹妹嗎?”賢妃笑得嬌柔,指甲卻在茶盞沿上劃出細響,“穿上新衣裳,倒像換了個人似的?!?/p>
青禾忙跪下:“奴婢參見娘娘。”
皇帝放下書,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圈,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起來吧,伺候筆墨。”
青禾剛站起,就被賢妃叫?。骸暗鹊取C妹脛偟接鶗?,規矩怕是還沒學全。姐姐替陛下教教你?”
她說著,端起茶盞,手腕一斜,茶水“嘩啦”潑在青禾身前的地上。
“呀,真不好意思,”賢妃故作驚訝,“妹妹快擦擦吧,可別污了陛下的金磚?!?/p>
地上的水漬映著青禾的影子,小小的,像只受驚的兔子。她知道這是故意刁難,卻只能彎腰去撿地上的帕子。
指尖剛碰到帕子,就聽見皇帝的聲音:“不必了。”
他放下書,目光落在賢妃身上,語氣聽不出喜怒:“愛妃今日來,就是為了看宮女擦地?”
賢妃的笑容僵了僵,忙放下茶盞:“陛下說笑了。臣妾是聽說陛下得了本奇書,特來瞧瞧?!?/p>
她的目光瞟向桌角的羊皮書,眼底閃過絲貪婪。青禾看得清楚,心里忽然明白——賢妃怕是沖著這本書來的。
皇帝拿起書,卻沒遞給她,反倒對青禾道:“你方才說指印像江河,那你說說,這書上的紋路,像什么?”
青禾走到桌前,看著書頁上的指印圖,忽然指著其中一個:“這個像……像江南的小橋?!?/p>
又指向另一個:“這個像御花園的回廊?!?/p>
皇帝聽得有趣,忽然問:“那朕的呢?”
他又一次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指尖離她極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指腹上細密的紋路。
青禾的心跳得飛快,目光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像被陽光晃了神。
“像……像萬里江山?!彼穆曇糨p得像嘆息。
皇帝笑出聲,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得好。”
這一下觸碰,快得像錯覺,卻讓青禾的指尖麻了半邊。她慌忙低下頭,看見賢妃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陛下,”賢妃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委屈,“臣妾宮里的掌事宮女病了,想求陛下把青禾妹妹借回去幾天,幫著打理打理?!?/p>
青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借回去?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皇帝沒立刻回答,指尖在書頁上輕輕敲著,目光在賢妃和青禾之間轉了圈。殿里靜得能聽見燭火的噼啪聲。
青禾的指尖攥得發白,忽然想起前世臨死前,也是這樣的沉默。那時她跪在雪地里,等著賢妃的發落,卻沒等來任何轉機。
可這一次,她聽見皇帝說:“御書房也缺人,青禾留下吧?!?/p>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投進水里,在賢妃臉上砸出層層漣漪。
“陛下……”賢妃還想說什么,卻被皇帝打斷。
“愛妃要是缺人,朕再從別處調幾個過去。”皇帝拿起朱筆,目光落回奏折上,“李德全,送賢妃娘娘回宮。”
賢妃的臉色白得像紙,卻只能起身行禮。經過青禾身邊時,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無聲地說:你等著。
殿門關上的瞬間,青禾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皇帝忽然道:“嚇到了?”
她忙搖頭:“奴婢不怕。”
“不怕?”皇帝放下筆,轉身看著她,眼底的笑意像溫水,“方才你的手一直在抖?!?/p>
青禾的臉熱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方才確實在抖,不是因為怕賢妃,是因為……他那句“留下吧”。
“過來。”皇帝朝她招手。
她遲疑著走過去,剛站定,就被他拉住手腕。他的指尖撫過她手腕上的青紫指痕,眉頭皺了皺:“還疼嗎?”
那觸感溫柔得不像話,青禾的心跳又亂了,像被石杵攪亂的墨汁。
“不……不疼了。”她的聲音細得像絲線。
皇帝忽然低頭,湊近了些。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帶著檀香和墨香,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青禾,”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在說什么秘密,“以后在朕身邊,不用怕任何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又慢慢移到她的眼睛里。那眼神太深,像硯臺里濃稠的墨,要把她整個人吸進去。
青禾的呼吸停了,連眨眼都忘了。她看見他的睫毛離自己越來越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震得耳膜發疼。
就在兩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時,李德全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陛下,戶部尚書求見?!?/p>
皇帝猛地回神,松開她的手,轉身坐回龍椅,拿起奏折的手有些不穩。
青禾也慌忙退開,背對著他,指尖撫過發燙的耳垂。剛才那瞬間,她差點以為……
“下去吧?!被实鄣穆曇魩еc不易察覺的沙啞。
她低著頭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聽見皇帝又說:“下午把那本《考工記》抄一遍,朕要檢查?!?/p>
青禾應著,腳步有些踉蹌。
門外的陽光正好,落在她身上,暖融融的??伤男膮s像被什么東西牽著,一半是甜,一半是慌。
她不知道,御書房里,皇帝望著她的背影,指尖在書頁上輕輕畫著圈,那里印著個小小的指印,是今早青禾按上去的。
更不知道,賢妃回宮的轎子里,掌事宮女正低聲說:“娘娘,那丫頭和陛下……”
賢妃猛地掀開轎簾,望著御書房的方向,眼底的瘋狂像燒起來的火:“去,把那東西取來。既然她想往上爬,本宮就給她搭個‘高梯’?!?/p>
掌事宮女一愣:“娘娘是說……那枚假指印?”
“對,”賢妃的笑容像淬了毒的花,“讓她和陛下的指印,‘一模一樣’?!?/p>
轎簾落下,遮住了她猙獰的臉。轎子往遠處走,留下一路淡淡的脂粉香,像條無形的蛇,纏向御書房的方向。
而青禾站在廊下,望著天邊的流云,指尖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忽然想起母親說過,人心就像硯臺,磨得久了,總會留下點什么。
那她在皇帝心里留下的,會是什么呢?
是新奇?是利用?還是……
她不敢深想,只拿起筆,在宣紙上寫下“萬無一失”四個字。筆尖的墨汁暈開,像個模糊的預兆。
青禾抄《考工記》時,指尖總在紙上打滑。
硯臺里的墨磨得太濃,滴在紙上暈出個黑團,像極了方才皇帝湊近時,她亂成一團的心緒。
“姑娘,喝口茶吧。”小祿子端著茶盞進來,眼睛溜圓地往殿里瞟,“陛下讓尚書大人在偏殿候著,估摸著得一陣子呢。”
青禾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才覺出掌心一片冰涼。
“謝謝?!彼p聲道。
小祿子撓撓頭,忽然壓低聲音:“方才賢妃娘娘的轎子剛走,就有個小太監往御花園方向去了,手里還攥著個紙包,鬼鬼祟祟的?!?/p>
青禾的手頓了頓。
御花園?紙包?
她忽然想起那枚被撕去的書頁,還有賢妃方才眼底的瘋狂。
“知道了。”青禾不動聲色地把茶喝了,“你先出去吧,我抄完這頁就好。”
小祿子走后,她盯著紙上的墨團,忽然將紙揉成一團,塞進袖中。
抄書是假,穩住心神是真。她得弄清楚,賢妃到底想做什么。
青禾悄悄走到后窗,推開條縫。御花園的方向隱約有影影綽綽的人影,正往假山后鉆。
她咬了咬唇,轉身取了件打掃用的灰布罩衣披上,借著廊柱的陰影,往御花園摸去。
假山后傳來窸窣聲。
青禾躲在灌木叢后,看見兩個小太監正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塊印泥似的東西,往塊玉佩上按。那玉佩的紋路,竟和皇帝常戴的那塊一模一樣。
“快點,”其中一個催促道,“娘娘說了,得趕在陛下午休前把這東西放到青禾那丫頭的梳妝匣里?!?/p>
另一個嘟囔著:“這指印模子真邪門,竟和陛下的分毫不差……”
青禾的后背瞬間爬滿冷汗。
假指印!賢妃要偽造她的指印,栽贓嫁禍!
她剛要退走,忽然聽見腳步聲。李德全正往這邊走來,手里還拿著串鑰匙。
青禾慌忙往假山石后縮,卻不小心碰掉了塊石子。
“誰?”李德全的聲音警惕起來。
兩個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抓起東西就往假山另一側跑。李德全追了兩步,沒追上,轉身往青禾藏身的方向走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山石。
李德全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青禾忽然看見旁邊有個小洞口,剛夠一人鉆進去。她想也沒想,縮身鉆了進去。
洞里漆黑一片,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青禾剛站穩,就聽見外面李德全的聲音:“奇怪,明明聽見動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腳步聲遠了,她才松了口氣。剛要出去,手卻碰到個軟軟的東西。
“誰?”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熟悉的龍涎香。
青禾嚇得差點叫出聲,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微光,看見眼前竟站著個人。明黃色的龍袍在暗處泛著微光,不是皇帝是誰?
“陛……陛下?”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皇帝往前走了半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燙得她心慌。
“你怎么在這?”皇帝的聲音里帶著驚訝,還有點不易察覺的緊張,“這是密道,你……”
“我看見有人在偽造您的指印,”青禾慌忙解釋,指尖不小心撞上他的胸口,“是賢妃娘娘的人,他們想把假指印放到我的梳妝匣里……”
話沒說完,就被皇帝捂住了嘴。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淡淡的墨香。青禾的眼睛猛地睜大,撞進他近在咫尺的眸子里。
洞外傳來賢妃的聲音:“陛下?您在里面嗎?”
皇帝的眼神一凜,拉著青禾往洞深處退了退。狹窄的空間里,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青禾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像敲在她的心尖上。他的呼吸拂過她的發頂,帶著讓她安心的氣息。
“陛下?”賢妃的聲音越來越近,“臣妾聽說您在這附近,特意來請您回宮用膳?!?/p>
皇帝沒出聲,只是低頭看著青禾。微光從他身后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輪廓。他忽然松開手,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別怕。”
那兩個字像羽毛,輕輕搔過她的心尖。青禾忽然不慌了,甚至覺得,就這樣被他護在懷里,也沒什么不好。
洞外的腳步聲遠了,賢妃似乎走了。
皇帝卻沒松開她,依舊維持著護著她的姿勢。青禾能感覺到他的指尖正微微顫抖,像在壓抑著什么。
“陛下,我們可以出去了。”她輕聲說。
皇帝“嗯”了一聲,卻沒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青禾,你信朕嗎?”
青禾抬頭,撞進他認真的眼眸里。那雙眼睛里沒有了平日的威嚴,只有純粹的探究和一絲……脆弱。
她想起前世他孤獨的背影,想起他剛才護住她的動作,心頭忽然一軟。
“信?!彼p輕說。
皇帝的眼神亮了亮,忽然抬手,將她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指尖擦過她的耳廓,像電流竄過,麻得她縮了縮脖子。
“那枚假指印,”皇帝的聲音溫柔得像水,“朕知道該怎么處理?!?/p>
他拉著她往外走,掌心的溫度熨帖得讓她不想松開。剛走出密道,就看見李德全站在外面,臉色發白。
“陛下,您沒事吧?”李德全慌忙跪下,“剛才賢妃娘娘……”
“朕知道了?!被实鄞驍嗨抗饴湓谇嗪躺砩?,“你先回御書房,就當什么都沒發生?!?/p>
青禾點點頭,轉身時,聽見皇帝對李德全說:“把那兩個小太監抓起來,還有……查清楚假指印的來歷。”
回到御書房時,陽光正好。青禾坐在案前,看著那本沒抄完的《考工記》,指尖卻遲遲落不下去。
方才在密道里的觸感,皇帝的眼神,還有那句“你信朕嗎”,在她腦海里反復盤旋。
她忽然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小小的指印。畫完才發現,那指印的紋路,竟和記憶里皇帝的,有幾分相似。
“在畫什么?”
皇帝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青禾嚇得手一抖,筆掉在紙上,暈出個大墨團。
他走過來,彎腰撿起筆,目光落在紙上的指印上,嘴角忽然揚起:“畫朕的?”
青禾的臉瞬間紅透,忙用手去捂:“不是……奴婢是在練字?!?/p>
皇帝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動。他拿起筆,在她畫的指印旁邊,也畫了個。兩個指印并排著,像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這樣才對?!彼穆曇衾飵еσ猓讣庠谒直成陷p輕劃著,“你的,和朕的?!?/p>
青禾的心跳得像要炸開,卻不想抽回手。她望著他專注的側臉,忽然覺得,或許在這深宮之中,真的能有片刻的溫暖。
可她沒看見,皇帝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他握著她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御書房外,李德全拿著那枚假指印,對旁邊的太監低聲道:“把這東西送到賢妃宮里,就說……陛下知道了她的心意。”
太監愣了愣:“總管,這不是……”
“陛下的意思,”李德全的眼神深了深,“照做就是?!?/p>
陽光穿過窗欞,照在御書房的金磚上,映出兩個依偎的影子。青禾看著皇帝認真畫指印的樣子,忽然覺得,或許重生這一世,不只是為了活下去。
可她不知道,皇帝在紙上畫的,除了指印,還有個極小的“禾”字。
更不知道,此刻賢妃宮里,掌事宮女正拿著那枚假指印,對賢妃說:“娘娘,陛下把東西送回來了,還說……知道了您的心意?!?/p>
賢妃捏著假指印,笑得像只偷腥的貓:“知道就好。這盤棋,才剛剛開始?!?/p>
她望著御書房的方向,眼底的算計像織了張網,正慢慢收緊。
而網中央的青禾,還沉浸在那片刻的溫柔里,沒察覺危險已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