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在“順路”事件后，陷入了微妙的恍惚狀態。

那天凌晨，她是被顧云川用極其平淡的語氣叫醒的——“到了。”車子已經穩穩停在金灣雅園地下車庫的專屬車位上。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對上顧云川沒什么情緒的側臉，瞬間清醒，巨大的尷尬和殘留的睡意讓她手忙腳亂地道謝、下車、拿行李，整個過程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回到冰冷的公寓（顧云川在她進門后就徑直回了主臥），躺回自己的床上，林晚卻再也睡不著了。黑暗中，她睜著眼睛，反復回放著凌晨那一幕：刺骨的寒冷，絕望的長隊，驟然亮起的車燈，車窗降下后那張沒什么表情卻如同救世主般的臉，車內溫暖的空氣，還有…自己那毫無防備的沉睡。

“順路”？

鬼才信！

可顧云川為什么要這么做？是怕她流落街頭給公司形象抹黑？還是…那一紙“賠款協議”沒執行完，怕她這個債務人凍死了收不回錢？又或者…蘇晴那套“攻略冰山論”真的有那么一絲絲歪理？

無數個問號在她腦子里打架，攪得她心緒不寧。直到天色微亮，她才在混亂的思緒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而蘇晴，在收到林晚語焉不詳、但明顯帶著巨大震撼和疑惑的“順路”事件報告后，她那根堪比射電望遠鏡的八卦雷達，瞬間功率全開，接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強烈信號！

“順路？！凌晨三點半？！從機場接你回家？！！！”蘇晴的尖叫聲幾乎要震碎林晚的手機聽筒，“林小晚！你開什么星際玩笑！顧云川那座冰山會‘順路’？！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沒有‘順路’這兩個字！只有‘精準航線’和‘直達目的地’！他絕對是故意的！百分之一萬！我的天吶！冰山融化了！鐵樹開花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啊啊啊啊！我要親眼見證這個歷史性時刻！”

任憑林晚如何解釋顧云川的冷淡態度和“順路”的荒謬性，蘇晴都充耳不聞。她單方面宣布：顧云川對林晚有意思！冰山開始融化了！作為林晚的頭號閨蜜兼首席戀愛顧問（自封），她有義務也有權利，立刻！馬上！進行實地偵察，獲取第一手情報，為下一步“攻略”提供精準制導！

于是，在一個顧云川有飛行任務（蘇晴通過公司內部系統精準查到的）的下午，蘇晴如同打了雞血的戰地記者，拎著一個巨大的、塞滿了“慰問物資”（主要是零食和八卦雜志）的帆布袋，殺到了金灣雅園2801門口。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在過分安靜的公寓里響起，嚇了正在客廳啃蘋果（因為微波爐加熱牛奶拍照流程太繁瑣）的林晚一跳。她趿拉著拖鞋跑到門口，透過貓眼一看——蘇晴那張寫滿了“八卦之魂在燃燒”的臉幾乎貼在了鏡片上！

林晚頭皮一麻，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剛打開門鎖，蘇晴就像一陣旋風般擠了進來。

“Surprise！姐妹！我來給你送溫暖啦！”蘇晴夸張地張開雙臂，聲音洪亮，瞬間打破了公寓里死寂的“靜音公約”結界。她一邊把巨大的帆布袋“咚”地一聲放在玄關光潔的地板上（林晚仿佛聽到了地板在哀嚎），一邊像探照燈一樣，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整個空間。

“哇塞！”蘇晴發出一聲驚嘆，完全無視林晚“噓！小聲點！”的示意，“這就是傳說中的‘無菌艙’？果然名不虛傳！干凈得能當鏡子照！嘖嘖嘖，這裝修，這視野，顧機長品味可以啊！”她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進客廳，東摸摸米白色的沙發（留下一個模糊的指紋印），西看看巨大的落地窗，甚至還想去拉書房的門把手！

“別動！”林晚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箭步沖上去攔住她，“那是禁區！絕對禁區！碰了會死人的！”

“禁區？”蘇晴眼睛更亮了，如同發現了新大陸，“里面藏著什么？金條？機密文件？還是…不可告人的小愛好？”她壓低聲音，充滿神秘感。

“不知道！可能是核武器發射按鈕吧！”林晚沒好氣地把她拽回客廳，“你小聲點！公約有噪音條款！還有，你踩過的地方記得擦干凈！”她簡直操碎了心。

“安啦安啦！”蘇晴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舒服地喟嘆一聲，“真舒服！比我們宿舍的硬板床強一萬倍！”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快坐快坐！跟我詳細說說！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每一個細節！他是怎么出現的？說了什么？表情怎么樣？眼神有沒有拉絲？你在車上真的睡著了？他有沒有偷看你？”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機關槍掃射，林晚被問得暈頭轉向。她無奈地坐下，把昨晚的經歷又復述了一遍，重點強調了顧云川的冷淡態度和“順路”的牽強。

“借口！都是借口！”蘇晴斬釘截鐵，“男人，尤其是顧云川這種悶騷冰山男，越是否認越是有鬼！他要是真不在意，干嘛大半夜不睡覺跑去機場‘順路’？他圖什么？圖你欠他錢？拜托，他那身家（雖然不知道具體多少但肯定不差），在乎你那三瓜倆棗？”蘇晴的邏輯無懈可擊。

“那你說他圖什么？”林晚被她說得也有點動搖。

“圖你這個人啊！傻姑娘！”蘇晴恨鐵不成鋼地戳她腦門，“近水樓臺先得月懂不懂？朝夕相處，冰山也有被捂熱的時候！你看，這不就捂出點效果了？都主動去接你了！下一步，說不定就是給你做早餐了！”她異想天開地說道。

林晚想到第三章廚房的慘狀，嘴角抽搐：“給我做早餐？他不把我當早餐做了就不錯了…”

“哎呀，要樂觀！”蘇晴從帆布袋里掏出一堆零食，“來來來，邊吃邊說！這可是我特意帶來的‘戰略物資’！幫你補充能量，好繼續戰斗！”

看著薯片、巧克力、辣條這些在顧云川“無菌艙”里絕對屬于違禁品的東西，林晚嚇得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公約禁止在客廳吃零食！會招蟑螂！會污染空氣！”

“蟑螂？”蘇晴嗤之以鼻，“就這干凈程度，蟑螂進來都得打滑劈叉！放心啦！吃完我幫你毀尸滅跡！保證不留一點痕跡！”她不由分說地撕開一包薯片，“咔嚓”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林晚心驚膽戰，仿佛聽到了顧云川的腳步聲。但蘇晴不管，一邊咔哧咔哧地吃著薯片，一邊繼續她的“偵察分析”。

“根據我的專業判斷，顧云川這座冰山，目前正處于融化的第一階段——別扭的關心期！”蘇晴化身情感專家，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特點就是：行為上給予幫助（比如接你），但嘴上絕不承認（順路），態度上依舊冷淡（讓你賠錢），甚至可能更別扭（怕你發現他的關心）。這個階段，我們要做的就是——持續輸出溫暖，耐心等待，并精準捕捉他露出的馬腳！”

“怎么捕捉？”林晚被她說得一愣一愣。

“細節！姐妹！魔鬼都在細節里！”蘇晴神秘一笑，突然壓低聲音，“比如…他有沒有什么習慣性動作是對你不一樣的？有沒有偷偷觀察你？有沒有在你需要的時候‘恰好’出現？還有…”她目光狡黠地掃視四周，“這個家，有沒有哪里…藏著他對你不一樣的痕跡？”

林晚茫然搖頭。除了那份該死的公約和賠款協議，她沒發現任何“不一樣”的痕跡。

“沒有？那我們就創造機會發現！”蘇晴斗志昂揚。她借口參觀林晚的次臥，拉著林晚進去，關上門，然后開始了她的“實地偵察”行動。

她像個真正的偵探，目光銳利：

觀察冰箱：“全是健康食品，沒點煙火氣…不過牛奶少了，面包也少了，嗯，看來你倆都吃這些，勉強算個共同點？”(林晚：那是我吃的！他可能只喝礦泉水！)

檢查衛生間（客衛）：“嘖，干凈得反光！連根頭發絲都找不到！不過…這洗漱臺上怎么只有一套男士用品？你的呢？”(林晚：在我房間！公約禁止個人物品出現在公共區域！)

研究客廳擺設：“這模型飛機挺酷，是顧云川的吧？放這么顯眼，看來是真愛飛…咦？這下面好像壓著張紙？”蘇晴眼疾手快（在林晚阻止前）抽出一角——是一張星海機場的平面圖，上面用紅筆畫著幾條線路，旁邊還有幾個時間標注。

“這是什么？”蘇晴好奇。

“可能是他的飛行計劃或者研究路線吧？快放回去！”林晚嚇得趕緊搶過來塞回模型底下。

偷瞄主臥門縫：蘇晴試圖趴下從門縫往里看，被林晚死死拉住。“你瘋了！被發現我們會被滅口的！”

偵察了一圈，除了再次感嘆公寓的整潔（和冰冷），蘇晴似乎沒發現什么決定性證據，但她并不氣餒。

“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她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這說明顧云川的防御工事做得太好了！我們需要更深入的滲透！”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個緊閉的、散發著神秘氣息的書房大門。

“不行！絕對不行！”林晚頭皮發炸，“那是絕對禁區！碰了真的會死！”

“安啦！我就看看！不進去！”蘇晴嘴上保證著，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挪向書房門口。她像研究外星遺跡一樣，圍著書房門轉了一圈，甚至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當然什么也聽不到）。突然，她眼睛一亮，指著門把手下方的位置：“晚晚！快看！這是什么？”

林晚湊過去一看，在光潔的深色木門底部，靠近門框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不足一厘米長的淺色劃痕。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可能是搬家具不小心蹭到的？”林晚不確定。

“不！”蘇晴眼神灼灼，如同發現了諾亞方舟的船票，“這是鑰匙！打開顧云川內心世界的鑰匙！你想啊，以顧云川那種變態級的整潔和強迫癥，他家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寸空間都應該是完美無瑕的！這道劃痕，就像完美冰面上的一道裂痕！它為什么會存在？為什么沒有被立刻修復？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也有失誤的時候？”林晚遲疑道。

“笨！”蘇晴敲她腦袋，“說明這道劃痕對他有特殊意義！可能是某個重要時刻留下的？或者…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但因為某種原因（比如忙？或者…心亂？）而沒來得及處理？”她越說越興奮，“晚晚！這就是突破口！冰山融化的證據！這道劃痕，就是他對你心亂的象征！他可能看著這道劃痕，就會想起你，想起你的笨手笨腳（沒有貶義），想起你們雞飛狗跳的同居生活！然后…心就更亂了！”

林晚被蘇晴天馬行空的腦洞雷得外焦里嫩。一道門上的細微劃痕，都能被解讀出“為你心亂”的史詩級含義？她開始懷疑蘇晴是不是偷偷寫言情小說走火入魔了。

“好了好了！我的蘇大偵探！”林晚哭笑不得地把沉浸在自己推理中的蘇晴拉回來，“偵察得差不多了吧？顧云川隨時可能回來！我們趕緊收拾戰場！”她看著茶幾上蘇晴吃剩的薯片碎屑和空袋子，感覺血壓飆升。

兩人手忙腳亂地清理“罪證”。蘇晴負責用濕巾瘋狂擦拭茶幾和沙發（試圖消滅指紋和碎屑），林晚則拿著吸塵器，心驚膽戰地吸著地毯上可能掉落的薯片渣（雖然地毯干凈得連根貓毛都沒有）。

就在她們剛剛把零食包裝袋塞進蘇晴帶來的帆布袋最底層，客廳恢復“案發前”狀態，林晚長舒一口氣時——

“咔噠。”

清晰的門鎖開啟聲從玄關傳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

林晚和蘇晴如同被按了暫停鍵，僵在原地，驚恐地看向玄關方向。

顧云川推門走了進來。

他穿著飛行制服的外套，肩章上的四道杠閃著冷光，手里拎著一個飛行箱，臉上帶著長途飛行后的淡淡倦意。他似乎也沒想到家里有人（除了林晚），目光掃過客廳，看到沙發上坐著的蘇晴時，腳步微微頓住，英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空氣瞬間安靜得可怕。

林晚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蘇晴則迅速切換成“甜美空乘”模式，站起身，露出一個標準的、無懈可擊的職業微笑：“顧機長，您好！剛飛回來？辛苦了！”

顧云川的目光在蘇晴臉上停留了一秒，又掃過明顯有些局促不安的林晚，最后落在那個放在玄關、鼓鼓囊囊的帆布袋上。他的視線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帆布袋，看到里面藏著的薯片殘骸。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回應蘇晴的問候。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林晚感覺周圍的溫度驟降了幾度。他沒有換鞋，徑直拎著飛行箱走向主臥方向，只是在經過客廳時，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蘇晴剛剛坐過的沙發位置，以及…茶幾光潔如鏡的表面。

蘇晴臉上的笑容有點僵。林晚更是大氣不敢出。

顧云川在主臥門口停下，沒有回頭，聲音平淡無波地傳來：

“林晚，公約第二條第三款，關于公共區域個人物品及訪客逗留期間的責任歸屬，請再次確認。”

“另外，”他補充道，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下次有訪客，請嚴格遵守提前24小時報備的條款。我不希望我的休息時間被打擾。”

說完，他擰開主臥門，走了進去，門輕輕關上。

“砰。”

關門聲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林晚和蘇晴的心上。

客廳里一片死寂。

蘇晴吐了吐舌頭，壓低聲音：“完了，好像踩雷了…冰山氣場好可怕！”

林晚欲哭無淚：“我就說會被發現吧！他肯定聞到薯片味了！我的賠款又要增加了！”

蘇晴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但八卦之火仍未熄滅，她湊到林晚耳邊，用氣聲興奮地說：“不過晚晚！你注意到沒？他剛才說‘我的休息時間’！他特意強調了‘我的’！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已經把這里當成‘他的’地盤了！而你是被允許存在的！四舍五入，你就是‘自己人’了！離登堂入室還遠嗎？！”

林晚：“……”

她看著緊閉的主臥門，又看看身邊腦洞突破天際的閨蜜，再看看玄關那個如同定時炸彈般的帆布袋，感覺自己的同居生活，在蘇晴的“神助攻”下，正朝著更加雞飛狗跳、水深火熱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