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桑麻》
為什么我們出生時在主觀上沒有任何感知?
這個問題就曾縈繞心頭。那時,我懵懂無知,既不明白“出生”為何物,也不懂得何為“人生”。按照迷信的說法,人剛出生的時候,還沒有“靈魂”,還沒有受到后天環(huán)境的影響,自然談不上什么主觀意識。科學向我們揭示,生命最初的篇章并非空白,而是充斥著原始感官的洪流:疼痛的銳利,溫暖的撫摸,空洞的饑餓交織纏繞,在此之上,嬰兒對疼痛的反應中醞釀。直到約十八個月時,第一縷意識的星光才穿透混沌。
我永遠無法直接回憶這個階段,我也不知道這段是否應該計算進入我真正的人生。生命的初始“意識真空期”,恰似沒有月光的黑夜,沒有星光卻孕育著星辰。或許是這種原始的混沌,讓我的自我意識在覺醒時更加震撼。從一個絕對無我的狀態(tài)中,誕生出那個能夠感知自身存在、甚至‘凝視’宇宙的‘我’,也許這就是物質(zhì)世界最精妙的奇跡。
回想自己意識的黎明,我曾是一個會七十二變的人,擁有強大的魔法。在那個充滿魔法的意識黎明期,當我嘗試用語言描述夢境(‘我會輕功’),那一刻的感受,仿若人類祖先點燃文明的圣火。
當幼童執(zhí)拗地向布偶傾訴秘密時,那一幕如同一束光——在生命的維度里,奇跡正在重演。就像我曾經(jīng)不知道“面坎”一樣。有一次,我父親出門去干活,告訴我他要挖面坎(指田間為排水而挖的土溝),我盯著鐵鍋問:'能煮成面條嗎?'——后來才知道,每個方言詞都是土地吐在舌尖的籽,有的能吃,有的只能種。
臍帶剪斷的瞬間,都市霓虹與鄉(xiāng)野蛙鳴同時滲進我的血液——后來才明白,我的血管里流淌著兩條河:一條是父親用書本墊高的石階,一條是二叔煙槍鑿出的田埂。
這片土地不僅孕育了我的身體,更用名字名字的變遷書寫著歷史,我出生的地方,似乎與其他人的故鄉(xiāng)并無特殊之處,也都有一個名字,在我感知這個世界之前,我對他是沒有任何聯(lián)系,在解放后他叫白鴿村,過幾年又叫燈塔管理區(qū)(燈塔大隊),沒過多久又叫童家村。名稱幾經(jīng)更迭,與我最初的懵懂感知并無實質(zhì)牽連。真正讓我扎根于此的,是土地上流淌的生命印記。
在這片土地上,自然之力展現(xiàn)出了它的偉力與智慧,它從不拒絕合作,但會懲罰傲慢,所有偉大的生存策略,本質(zhì)都是讀懂大地的手語。人類不過是自然雕塑展中移動的參觀者,而我們的房屋,也只是暫時借放在展臺上的微型裝置罷了。
人類的勞作本質(zhì)是與自然合著的生存史詩,每次彎腰播種,都是向大地遞交的共存契約草案:以等高線為筆、汗水為墨,在重力法則邊緣譜寫的壯麗篇章。當山勢的陡峭與人類的堅韌在等高線上達成和解,它們不僅是食物產(chǎn)地,更是生態(tài)智慧與文明韌性的立體博物館。晨霧中彎腰插秧的農(nóng)人,他的身影與起伏的等高線融為一體,他那彎曲的脊柱,正是人類文明最堅韌的弧度
意識里那些在金秋彎腰收割的脊背,既是對大地的鞠躬,亦是與億萬植物共同續(xù)寫的生命契約。我們始終在演繹同一哲理,我們不是植物的主宰,而是共生網(wǎng)絡的翻譯官
《家族秘史》
這個地方有一個傳說,據(jù)說明清時期重大移民運動“湖廣填四川“,那時我們的祖輩是那次運動遷徙過來的,在遷徙的過程中有的人是手被綁住,綁過來的,因為時間太長手上留下了勒痕,老人們說移民被捆綁的勒痕會遺傳。
歷史記載遷徙以自愿為主,湖廣移民的大量遷入,使陜南許多山區(qū)得到廣泛開墾,耕地面積大為增加,土地開發(fā)利用程度超過歷史上任何時期。他們的耕作方式及蠶桑、茶葉、苧麻、紡織等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堪稱為南方移民開發(fā)山區(qū)的典型。醫(yī)學證明勒痕屬皮膚褶皺,但每道田埂的溝壑,都像被命運捆綁的手臂——祖輩用鋤頭在大地刻下的,正是無法遺傳卻永遠疼痛的集體勒痕。
據(jù)我所知,祖上最初只有3個兄弟。分家后分別去了不同的地方,我們便是其中一戶的后人。每年清明節(jié),在我們那邊有清明會,都是同一家人會在一起吃席,一些分支的家族聚會尤為盛大,會跟老年人免費送禮物等儀式。當然不同姓的也有各自的聚會地點。家族成員在共餐中聆聽祖輩故事,強化身份認同。比如修訂族譜,統(tǒng)一字輩。清明會是傳統(tǒng)祭祀文化與當代生活交融的生動體現(xiàn),它既承載著慎終追遠的倫理內(nèi)核,又在社會變遷中衍生新形態(tài),成為了我們族人遷徙的后的紐帶。從“贍養(yǎng)義務“轉(zhuǎn)向“情感聯(lián)結(jié)“,禮物成為代際互惠的新媒介,也就“反哺之恩“的具象化。
那些不被我們珍惜的老房子,承載著老一輩凝固的記憶,卻在我們現(xiàn)代化的浪潮中被遺棄。那場大火,空氣中彌漫著刺鼻氣味,帶著祖輩的記憶飛走,那時候不知道勞動的心酸苦楚,心里總想著多分給我們一些木頭。成年后才聽大人提起,祖輩為了修祠堂曾經(jīng)有人累死在里面。那些精美的雕花,連同祖輩凝固其中的血汗記憶,終在烈焰中化為飛灰,隨風散去。盡管后人如和修復,那些痕跡也會漸漸消失。就像橋旁邊的石碑,石碑最開始修橋的時候立的,然后旁邊的黃果樹慢慢長大,樹根漸漸包裹住了石碑,石碑上的文字漸漸消失,被樹根擠破。在多年之后石碑終將消逝,歸于塵土。沒有人會記得誰修了橋,更不記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我出生的年代,父輩們靠著精耕細作在這片土地上,人也漸漸變多,勤勞的人根據(jù)時代的變化,他們靠窯洞燒出的黑磚修起了新的房子。有的人能力差的,只能繼承父輩的木房,也就是祠堂左右兩側(cè)的偏房,最不濟的,也能繼承祠堂兩側(cè)的“橫梼屋”(指祠堂兩側(cè)的橫向的祠堂)。因為時間的原因,雜物逐漸增多,堆積的稻草,農(nóng)具慢慢堆積起來。在某一天興許是做飯的時候,或者是天氣太熱稻草就自然了。那時我年紀小,奶奶他們不讓我去看,隔著竹林都能看到被染紅的半片天的黑夜。主祠堂木頭之間隔著一個排水的溝渠,逃過了這次災難。
在我小的時候,小朋友喜歡把火柴立在察皮上,用左手的拇指按住木根,右手輕輕一彈,火柴便像一顆子彈一樣被彈射出去。也許就是這顆小小的火柴,成為了災難的源頭。大火在漆黑的夜晚照亮了天空,火焰在空中飄舞著。房屋背后的竹林被熱風吹得不停的點頭。木頭燃燒傳來霹靂啪啦的聲音,滅火的水桶對于那些火焰而言,沒有絲毫的用處,火焰不停瘋狂的擴張搖擺著。鄰居在路旁邊哭訴著:“什么都被燒光了“。有些人在跟我一樣在旁邊看著熱鬧,有些人還在井里不停的打水,有些人還在幫忙搬一些容易助燃的木頭柴火。眼看火勢變大,大家也都逐漸放棄。但是有一個人還在不停的向他的糧倉,因為糧倉是磚塊修筑起來的,他認為不停的潑水能減少損失。時間漸漸流逝,大家也逐漸散去。我也慢慢的走了回去,奶奶囑咐我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洗手去掉身上的晦氣。我一個人回到了家里,關(guān)上了燈,在睡夢中聽到了灶臺里面谷殼霹靂啪啦的響著,像是木頭燃燒的聲音,我驚恐的跑到灶臺旁邊,用灰燼把他們埋了又買,又將灶臺旁邊容易燃燒的枯草一遍遍的收拾,直到放心為止。當再次睡著又被谷殼的聲音吵醒,這樣反復著做著這些事情,直到睡去。第二天再去看那邊的時候,只有幾扇孤立的磚墻,在他們的扇谷場上還有很多被移出來燒焦的谷子,在旁邊放著的就是那堆積如山的木頭。現(xiàn)在回想起這座老屋矗立在這里百余年,像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樹,拴住了幾代人的根。一場大火,連根拔起。從此,祖先的魂靈何處安放?家族的印記何處尋蹤?
我們在分木材的時候長輩們講述這關(guān)于他們的故事:傳說古代馬桑樹高大參天,能直達天庭。有一只猴子沿著樹攀爬多行天庭闖禍,打翻玉帝的鏡水瓶導致人間水災,惹怒了天神,天神遂懲罰馬桑樹“長不過三尺即彎腰“,永世不得長高。我們建房的木材則是馬桑樹懲罰前族人砍伐來的,在祠堂房梁上存放的十三根巨大的木材,是它們留給后人備用的房梁。那只猴子就常常形容頑皮的孩子,他們常常教育那些調(diào)皮的孩子:“馬桑樹高,你怎么不去爬呢?”。那個馬桑樹上的猴子,只是打翻的是大自然的油鍋,掉在那片土地上。
那片土地上燃燒的大火就像是大自然對人類傲慢的處罰,它們把展臺上房子移除,準備著下一個房子,參觀的人類一波又一波的切換著。對于這些、交通不便、社會資源緊缺、收入低的展臺,讓年輕人避之不及--外出務工的農(nóng)民常年舊居外地,求學的學子總是向著教育條件好的地方,就業(yè)機會也總是在大的城市,醫(yī)療條件好的也總是在經(jīng)濟繁華的地段,交通便利的地方也只是在那遠的城市。只有那些老人默默的堅守著,他們在那里付出幾十倍的努力也挽留不住族人曾經(jīng)的凝固的記憶。這些記憶體現(xiàn)族人智慧對自然的詩意解讀,逐漸升華為集體想象,成為了鏈接過去與現(xiàn)代的文化符號。
《春風化雨》
族上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每當過年不讓吃豬油,主要是忌葷。我奶奶是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吃,小時候看著大家如此,過年餐桌幾乎總是涼拌萵筍或咸菜。耳濡目染之下,我一直延續(xù)著這個習慣,過年從不碰油葷。在成長過程中,周圍人都遵循此道,我也從未產(chǎn)生過疑問。曾經(jīng)一度以為是我們這邊得風俗習慣,等到年紀大一點接觸到同學,親戚后發(fā)現(xiàn),只是我們那個坡里面的所有姓朱的人才有。
據(jù)說在清代中期的白蓮教起義,一群人到我們這里搶了糧食后放了一把火,族人當時藏了起來,等他們走后火勢就變了起來,當時環(huán)境滅火條件有限,那時候的房屋都是木制結(jié)構(gòu),跟四合院一樣,大家的房子都是相互毗鄰,如果繼續(xù)燒下去,全部房子都會燒光。于是眾人齊聚祠堂,焚香禱告,祈求仙人顯靈撲滅大火。其中有一句說的是:“如果火滅掉的話,我們每年每逢節(jié)日初一十五不再吃葷,用來祭奠先人”。興許真的是仙人聽到了,祖輩積德行善蔭了庇子孫。形勢陡轉(zhuǎn),忽降瓢潑大雨,漸漸的火被滅掉。于是乎我們便有了這個習俗。當奶奶在初一十五擺上素菜時,瓷碗邊緣的缺口的留白讓人充滿想象——民間記憶總在歷史裂縫中長出新的解釋,而白蓮教的大火則是族人身上的一道隱形的傷疤。
白蓮教起義(1796年—1804年),又稱為川楚教亂或川楚白蓮教起事。指滿清統(tǒng)治嘉慶年間爆發(fā)于四川-達州直隸州,是清代中期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農(nóng)民戰(zhàn)爭。歷史曾經(jīng)講過這一段,我更相信老人們的講述是歷史記憶的變形,或是代代相傳中難免出現(xiàn)的訛誤。根據(jù)我自己的理解,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姓氏避諱是重要習俗,尤其當姓氏與皇室或宗教禁忌相關(guān)時。明朝皇帝姓朱,民間殺豬、吃豬肉一度成為敏感話題,因為“朱”與“豬”同音,容易觸犯皇權(quán)忌諱,朱元璋時期,官方通過改字(如“豬”改為“豕”)來解決沖突,允許百姓食用豬肉,但強調(diào)避諱以示尊重。我們的習俗很可能像明朝以來“朱”姓避諱傳統(tǒng),賊人的放火行為也許是為了讓后人記住曾經(jīng)的傷痛,再加上許愿的成功,兩種情感的疊加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標識。
長輩們說你看:“那片廢棄的荒地宅基地就是曾經(jīng)著火的地方,祠堂大門上的凹痕,是當年那群匪徒留下的證據(jù)”。歷史記載說乾隆后期,各種社會矛盾激化。官僚、地主、富商大肆兼并土地。人口急增、耕地不足,導致糧價猛漲,饑民日眾。加以封建統(tǒng)治階級生活奢侈,貪官污吏橫行,人們不滿和反抗情緒日增,白蓮教的宣傳也隨之增加了反抗現(xiàn)實的內(nèi)容。也許我們的族人靠著他們辛勞的雙手保存著很多糧食,他們的勤勞沒有帶來美好的明天,而是是無情的苦難。
小時候,我們的族人都會在大年初一的清晨,自愿的組織隊伍,敲鑼打鼓給菩薩還愿。我們穿著代表新年的衣服跟在隊伍后面,隊伍里面有人拿著貢品,有人拿著香紙,也有的人胸前掛著小鼓,手里提著銅鑼。叮叮當當?shù)淖呦蜃≈兴_的廟宇,他們在菩薩面前擺滿了貢品。等隊伍散去后,我門會悄悄的拿走貢品。長輩們說,大人不能偷拿貢品,但是小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被送貢品的人發(fā)現(xiàn),要等他們遠去之后才能去拿,拿了之后要根菩薩說謝謝菩薩保佑,如果不說的話,他們會割掉你們的耳朵。我們也會老老實實的,作揖謝過后急速的跑離,生怕被當場逮住。對于還愿奶奶也有屬于他自己的說法,他說我們那個地方的菩薩管的人太少,要去另外一個地方還愿,那里每年的年三十的人特別多,他們都是臨晨天還沒亮就起床,打著火把,背簍里面背著豬頭雞鴨一類,也有的帶著活家禽過來。他們從各個方向匯聚而來,也并不都是我們的族人,也許是來還其他的愿望,都會匯集到這里。這里雖然沒有人敲鑼打鼓,但是這里的人確實像奶奶說的那樣,顯得這里的菩薩很忙。
這一規(guī)定通過家族代際傳遞,反映了民俗的頑強生命力,如今隨著健康觀念變化,部分人可能無意中延續(xù)習俗,這份堅持本身,就是向祖輩投去的深情回望。它早已不是簡單的習慣,而是烙在血脈里的身份印記。縱然在現(xiàn)代社會的洪流中,它可能日漸小眾,年輕的面孔也未必再循舊例,也許他們覺得是封建、守舊、迷信的體現(xiàn),但只要還有人記得、還在踐行,那一縷連接古今的香火,便不會斷絕。
或許這道家族忌葷的習俗,就是我們族人無聲的宣言。用舌尖上的禁忌,完成對歷史暴力的溫柔復仇,將集體創(chuàng)傷腌制為身份認同中最醇厚的底色。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神跡?
《溪橋古樹》
當人類活動漸漸展開,枝頭已冒出嫩綠的新芽,春天就這樣悄然而至。石拱橋的纏枝蓮紋在晨光中蘇醒,每一道被行人撫平的紋路都在訴說百年的故事。午后橋下溪水沖刷著青石板,婦女們捶打衣物的節(jié)奏與流水聲交織成古老的歌謠。垂釣者的竹竿劃破水面,驚起一串銀珠般的漣漪。最后一縷夕照為遠山勾上金邊時,整個村莊開始蒸騰起淡藍的炊煙。
石板路透露著清晨霧水,縫隙的綠草倔強生長,如同從歲月指縫溜走的生機。通向那幾百歲的黃果樹,樹冠如云,投下移動的光斑。老樹根如蒼勁的虬龍盤踞在石碑上,褐色的根須深深扎進石縫,像歲月的手指攥緊了往事。如今再走次走過這里,青苔已漫過當年奔跑時留下的腳印。而此刻溪橋流水里浮動的金色落葉,恰是時光沉淀的金粉。
祠堂前的曬谷場是村落的心臟。秋收時這里鋪滿金色的稻谷。那個偷藏‘武術(shù)秘籍’的閣樓,正對著曬谷場的東南角——透過閣樓木窗,能看見奶奶在曬谷場翻谷時揚起的塵埃。祠堂檐角的青瓦在夕陽下泛著古銅色光澤,斑駁的大門兩側(cè)那幅褪色的“流芳百世”對聯(lián)與縱批批遙相呼應。夜幕時分,趕鴨歸來的農(nóng)人,手里揮舞著竹丫,為鴨群指引著前進的方向。祠堂邊上老人們的煙袋明明滅滅如同火星。夜里成了大家“擺龍門陣”的場地(擺龍門陣:方言,集體敘事/聊天的傳統(tǒng)行為)。梁間懸著的“詩書傳家”燈籠,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晃。
鞠躬的竹林藏著集體記憶的陰影層,每陣沙沙聲都是祖先的絮語,田埂泥濘的閃光,則像大地未干的淚痕。古井沿口的磨痕達寸余,水桶撞擊井壁的悶響驚醒了倒映在水面的云朵。井臺邊濕漉漉的苔蘚,是大地永遠新鮮的唇印。
玉米葉上的露珠折射著螳螂鐮刀般的倒影,布谷鳥的鳴叫穿過層層梯田。稻田里突然驚起的蝗蟲群,像誰突然揚了把金粉。知了聲嘶力竭的合唱中,總混著孩童學鳥叫的嬉鬧。
也許那些未被言說的生命詩篇,早已化作竹林絮語與溪橋晨霧,在永恒的時空中低吟復調(diào)。
《人生如夢》
記憶像老式放映機投下的光斑,在歲月長河中閃爍不息,童年記憶總是帶著甜津津的氣息,槐花輕搖或麥浪翻滾的畫面拼成了名為過去的底片。
炎夏的午后,冰棍叫賣聲穿透悶熱的空氣:“冰棍,賣冰棍咯!“3毛錢一根的冰涼甜潤,曾是孩子們最奢侈的慰藉,我們常躲在溪橋畔的黃果樹下分食冰棍,樹影如巨傘撐開。光斑在石板路上晃成碎銀——后來才知道,那些被冰棍水浸透的青石板,正是古橋百年橋基,縫隙里倔強生長的綠草,曾蹭過我們奔跑時揚起的褲腳。放學路上,田埂間的嬉戲追逐、麥田里打滾的歡笑,構(gòu)成了無畏無懼的純真時光,母雞下的雞蛋成為樸素日子的營養(yǎng)主力軍,公雞靜待年關(guān),簡單的食物卻承載著家的溫情?
閣樓里堆滿稻草和雜物,翻出一本本“武術(shù)秘籍“比劃竹竿的瞬間,仿佛定格成飛舞的流螢,在回憶中閃爍出奇妙幻覺,那些舊書頁上的小人,遠比課本更有魔力,讓童年的好奇心在揮舞中釋放,時光從不貪戀過往,但童年的每一幀,都如夏夜涼席上的露水,清涼而永恒?。
苧麻上遍布的麻蟲、梨樹洞內(nèi)的甲殼蟲、竹筍上的竹像蟲、河里的螃蟹,曾是親密的玩伴;路上搬家的螞蟻,見證了純真歲月的流逝,這些細微之處如同不會遠離的時光,只需一次喚起,便流淌出醉人的音符。
人到中年,回首半生蹉跎半生夢,那些刻骨銘心的瞬間讓我們學會珍惜當下,用寬容與感恩的心品味寧靜與美好。沿途皆是回憶,沿路皆是花開,將這份記憶寄存于時光深處,溫柔了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