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那句“挖天道墻角”的低語剛落，那座頂天立地的孤寂佛塔，忽然起了新的變化。

塔頂之上，不再是與天邊那道血柱同源的暗紅，而是亮起了一片純粹到極致的、宛如琉璃融化般的金色光芒。

那金光并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溫潤。它如水波般蕩漾開來，所過之處，空氣中那股焚香與血腥混合的怪味竟被滌蕩一空，連黃沙的燥熱都仿佛被撫平了。

緊接著，一道身影，沐浴著無盡金光，從佛塔頂端緩緩飄落。

來人是一名極其年輕的僧人。他身披一件織著繁復金色暗紋的雪白袈裟，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雙眉修長，鼻梁高挺，唇色淡然。他的眼眸是純粹的黑色，深邃得如同古井，卻又清澈得能倒映出人心最深處的影子。

他與之前那個冷峻如刀的凈塵截然不同。如果說凈塵是戒律院的執法者，渾身都透著“你有罪”的審判氣息，那眼前這位，則更像是行走于人間的神佛，目光所及，皆是慈悲。

可這“慈悲”，落在沈知意眼里，卻比凈塵的殺意更讓她不爽。

那是一種俯瞰眾生的、不帶絲毫個人情感的憐憫。仿佛在看一群掙扎于苦海中的螻蟻，而他，是那個可以隨手將你撈起，也可以隨手將你按死的、唯一的擺渡人。

“阿彌陀佛。”

青年僧人雙手合十，懸停在半空中，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了沈知意的身上。他聲音清越，如同玉石相擊，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奇異的律動，能與天地間的法則共鳴。

“貧僧了塵，見過施主。”

他這一開口，蘇清衍等人頓時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那不是靈壓，而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威懾。仿佛在這一刻，自己的一切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無所遁形。

唯有沈知意，和她身側的謝無妄，不受影響。謝無妄的血色豎瞳里，寂滅之氣翻涌，將那股無形的“佛法威壓”盡數隔絕在外。

了塵的目光在謝無妄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那雙古井無波的黑眸里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但很快，又重新聚焦于沈知意。

“施主身上，既無過去之因，也無未來之果，如無根浮萍，不在此界，不入輪回。”他緩緩開口，陳述著一個事實，“施主之存在，已成‘異數’，擾亂此方天地因果。貧僧此來，是為‘歸正’。”

話音未落，了塵抬起右手，一指點向沈知意。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只有一圈柔和的金光，從他指尖蕩開。

那金光，正是之前滌蕩天地的凈化之光。它看似溫和無害，實則是佛國最霸道的法則力量之一——歸正之力！它并非要殺死你，而是要從根源上“修正”你，將你這個不該出現的“BUG”，強行格式化，重新寫回它所認可的“正統因果”之中！

【警告！警告！檢測到高維法則攻擊——‘因果格式化’！宿主存在被世界法則同化的風險！】

【系統核心邏輯與目標法則發生劇烈沖突！滋滋……正在嘗試屏蔽……屏蔽失敗！】

【抽獎機系統遭受壓制！劇本編輯器（體驗版）功能被鎖定！】

一連串急促的警報在沈知意腦中炸開，她感覺自己仿佛被扔進了一臺高速運轉的洗衣機里，整個靈魂都在被一股蠻不講理的力量拉扯、扭曲，要將她腦子里所有關于“穿越”、“系統”、“劇本”的認知，全部清洗干凈！

“媽的，玩不起是吧！”沈知知意暗罵一句，這感覺比當初被天道按著頭走劇情還惡心！

就在這時，她身邊的謝無妄動了。

他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往前踏了半步，擋在了沈知意身前。一股與那神圣金光截然相反的、充滿了死寂與終結意味的漆黑魔氣，從他周身轟然升騰！

金光與黑氣，如同水火般碰撞在一起。

沒有爆炸，沒有聲響，只有一片詭異的湮滅。兩種截然不同的頂級法則，在接觸的瞬間，便開始互相消弭、互相吞噬，它們之間的空間都因此而發生了細微的、肉眼可見的扭曲。

“有意思。”了塵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情緒波動，那是一種發現了新奇玩具般的贊嘆，“毀滅與新生，寂滅與輪回……施主身邊，竟還有另一位‘異數’。”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力量被擋下，反而更加興致盎然。

“夠了！”沈知意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從謝無妄身后探出頭來，一臉煩躁地打斷了他，“別擱那兒整得跟個神棍一樣了。你家審判人之前都不走流程的嗎？直接就上大招？”

她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在意識里對著系統嘶吼：“抽獎！媽的，給我十連抽！我就不信了，還治不了他一個神棍！”

【樂子值-10000！正在進行十連抽……叮！恭喜宿主獲得：【生發劑（霸王防脫版）】x3，【一包瓜子（焦糖味）】x5，【替身娃娃（可承受一次致命攻擊）】x1，【反轉因果符】x1！】

【反轉因果符】！

沈知意眼睛一亮，幾乎在看到這玩意兒的瞬間，一張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點劣質的黃色符紙就出現在了她手中。上面用朱砂畫著一個極其敷衍、像是小孩子涂鴉的扭曲箭頭。

“去你的‘歸正’！”

她看準了塵再次抬起手指，準備發動第二波攻擊的空當，想也不想地就把手里的符紙甩了出去。

那張黃符在空中晃晃悠悠，看起來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了塵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在他看來，這種凡俗之物，連靠近他周身的佛光都做不到。

然而，就在他指尖的金光即將再次綻放的瞬間，那張不起眼的黃符，驟然爆開！

它沒有化作攻擊，而是化作一個無形的、巨大的漩渦。了塵指尖那足以“格式化”一切異數的“歸正之力”，竟被那漩渦猛地一扯，調轉了方向，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狠狠地轟回了他自己身上！

轟——！

金光結結實實地印在了塵的胸口。

他那身雪白的袈裟瞬間佛光大盛，卻又猛地一暗。整個人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砸中，身形劇烈地一顫，竟是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半步。

了塵那張萬年不變的悲憫面容，終于徹底崩了。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又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沈知意。那眼神不再是俯瞰螻蟻的憐憫，而是充滿了極致的困惑與不解。

他修行佛法數百年，通曉因果，執掌戒律，從未遇到過如此荒謬之事！自己的力量，被原封不動地打了回來？這已經不是神通或者法寶能解釋的范疇了，這是從最底層的“邏輯”上，對他進行了否定！

“看什么看？沒見過正當防衛啊？”沈知意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回敬道，“你講你的因果，我講我的道理。你打我，我就彈回去，這因果循環，沒毛病吧？”

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什么。

這家伙，從頭到尾，嘴里念叨的都是“因果”、“異數”、“歸正”，壓根沒提過半個字關于“天道”或者“劇本”。他遵循的，是他自己那套佛國的法則！

天道要的是演員，佛國要的是信徒。

天道用劇本強制執行，佛國用因果循循善誘（或者說強制洗腦）。

兩邊根本不是一伙的！

想通了這一點，沈知意心里那股子火氣反倒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看樂子的興奮。她清了清嗓子，決定給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佛子，上一堂生動的“社會實踐課”。

“我說，了塵大師是吧？”沈知意換上了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有沒有想過，你所信奉和維護的這個‘世界’，其實……是個大型劇本殺現場？”

“劇本？”了塵眉頭緊鎖，顯然無法理解這個詞匯。

“對，劇本。”沈知意打了個響指，“就是有人提前把所有人的臺詞、動作、結局全都寫好了。比如那邊的顧凌天，他就是男主角，天生運氣好，出門踩狗屎都能撿到神器。再比如那邊的林若水，她是女主角，負責貌美如花和惹是生非。而我呢，就是個活不過三集的炮灰，負責被他們打臉，然后凄慘死去。”

她指點江山，說得繪聲繪色，聽得蘇清衍等人一愣一愣的，而了塵的臉色，則隨著她的講述，變得越來越蒼白。

“荒謬！”了塵低喝一聲，試圖穩住自己幾乎要崩塌的道心，“眾生皆苦，各有其緣法，命運由因果牽引，豈是能被書寫之物！”

“是嗎？”沈知意笑了，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那你解釋解釋，為什么你那套‘因果律’，對我沒用？為什么我能把你打出來的‘果’，塞回給你這個‘因’？因為我不歸你那個作者管啊！我的存在，對你那個劇本來說，就是個徹頭徹尾的BUG！”

了塵的身體再次微微一顫。

他修行的佛法，他堅信的真理，他賴以存在的一切，都在這個女人三言兩語的“胡說八道”中，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而最可怕的是，這道裂口，正好能解釋他剛才遭遇的一切。

他無法反駁。

看到他那副三觀盡碎、懷疑人生的模樣，沈知意心中樂開了花。

【叮！宿主成功向‘佛國’核心人物【了塵】普及‘世界劇本論’，造成其‘因果道心’產生劇烈動搖！天道劇本與佛國劇本的矛盾進一步激化！樂子值+200000000！】

【當前樂子值：1126604350！】

【警告！天道憤怒值與未知因果力量發生劇烈沖突！系統正在遭受未知干擾！滋滋……當前天道憤怒值：？？？】

“看來……貧僧今日，是無法‘歸正’施主了。”

良久，了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驚濤駭浪。他沒有再動手，那雙黑色的眼眸再次恢復了古井般的深沉，只是那深沉之下，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迷茫與探究。

他深深地看了沈知意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謎題，一個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變數。

“阿彌陀佛。”

他最后念了一聲佛號，身形化作一道金光，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瞬間倒射而回，重新沒入了那座佛塔之中。

周遭那股神圣而溫潤的氣息瞬間消散，天地間，又只剩下那道還在不知疲倦地吸收著負能量的血色光柱。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沈姑娘，”蘇清衍走上前來，眼神里滿是震撼與擔憂，“這佛國……恐怕已經將你視為頭等大敵了。”

“不，不是敵人。”沈知意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容。

“在他們搞清楚我這個‘BUG’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于他們而言，更像是一個稀有的、值得研究的……絕版手辦。”

“這下可熱鬧了。”她眺望著遠方的佛塔，喃喃自語，“一個想按劇本殺我的GM，一個想抓我回去研究的GM，這牌桌，越來越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