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奕，那天走廊里被叫住名字時，我其實有點懵。回頭看到一個臉漲得通紅的女生，眼神亮得驚人，卻又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轉身就跑。后來才知道，她叫許葉詞。
坦白說，最初對她印象很模糊。走廊里、操場上，似乎總有一道目光跟著我，起初以為是錯覺。直到班上有人突然跟我要我的QQ號，說有人想認識我。加了之后，屏幕那頭先是很禮貌的跟我打招呼，我問她是誰，她說她叫許葉詞，我想了很久，最終確定我不認識她，直到她說那天在走廊叫住我的就是她，我才有一絲絲的印象。我以為那天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說所以才加我QQ跟我說，可對面突然彈出的“我喜歡你”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像一顆小石子砸進平靜的水面，漣漪是有的，但也僅此而已。驚訝，帶著點青春期男生被關注時隱秘的虛榮，還有一絲困惑，她了解我什么？我們甚至沒說過話。我在疑惑和不解中把她拉黑了，事后……有點后悔是不是太傷人了？
她真的很執著。紙條、小禮物、刻意的“偶遇”……說實話，一開始覺得有點困擾，甚至煩。高中學業不輕松，應付這些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我無所適從。退回那些東西時，看著她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也不是毫無波瀾，但更多的是一種“何必呢”的不解。我那天打掃完教室，拎著拖把走在走廊的時候，她又突然跳出來寄給我一瓶汽水，夏日的傍晚依舊遺有白天的余熱。我看著那瓶汽水，莫名的煩躁，皺了皺眉，繞著走開了。我甚至問過蘇絮：“她到底喜歡我什么？”蘇絮只是翻個白眼：“你管呢？人家就是看上你了唄，白癡。”
也許是她的堅持太有存在感，也許是那份純粹的、不摻雜質的喜歡本身就有一種力量，我漸漸開始留意她。會在人群里下意識尋找那個總是偷偷看我的身影。她像一顆過分活躍的小行星，固執地闖入我的軌道，讓我無法再完全忽視。
所以，當她又一次鼓起勇氣，在放假前的傍晚追上來問能不能一起坐車時，看著她忐忑又期待的眼睛，那句“再說吧”脫口而出，其實心里已經答應了。那天晚自習下課，在樓道昏暗的光線里又看到她，眼神期待又忐忑。鬼使神差地，我把兜里的小零食塞給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我讓蘇絮幫我傳話，明天讓許葉詞在校門口見，當我在校門口看到她氣喘吁吁跑來的樣子，馬尾辮一甩一甩的，心里某個角落忽然軟了一下。車上并肩坐著，空氣里有她洗發水的味道，她小聲問“那我們這樣算是在一起了嗎？”那一刻，看著她緊張得睫毛都在顫，我點了頭。那個“嗯”字出口時，耳根發燙，是害羞，也是那一刻心動的回響。后來加回QQ，看著對話框里她雀躍的文字，一種陌生的、帶著點甜意的暖流在心里蔓延開。我想，好吧，那就試試看。
我們之間好像總是差點緣分，每次休息坐車回家的時候總是錯過。第一次等她回家時，我站在車站數著分秒，我不知道她比較慢，是真以為她走了。
第二次，我又等了很久，久到耐心被一寸寸磨盡，賭氣上了車。可當車窗掠過校門口時，卻看見她慌慌張張跑到校門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被遺落的影子。我甚至沒等車停穩就沖了下去，心跳快得發慌。
第三次，我怕錯過車，還是先走了。但到底不甘心，就在她必經的奶茶店坐下，捧著杯漸漸涼掉的奶茶，盯著門口發呆。直到她紅著眼眶闖進來，眼淚砸在我肩上，攥著我的衣角哽咽著說：“你怎么又丟下我……“
她哭夠了，從書包里掏出一個被壓得皺巴巴的紙盒，是給我的禮物。我摩挲著那些歪扭的折痕，喉嚨突然發緊。原來有些等待，本就該多留一刻鐘的溫柔。
后來的一切，帶著少年初戀特有的笨拙和甜蜜。紙條傳遞的心跳，走廊擦肩時指尖若有似無的觸碰，都讓我暗自歡喜。那個“年級前二十的獎勵”，是我蓄謀已久的勇氣。精品店角落，看著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我俯身下去。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是我主動的試探，也是我心動最直接的證據。她臉頰緋紅說“喜歡”的樣子，讓我覺得整個夏天的燥熱都值得。
后來暑假我陪她一起去了隔壁市的美術班，色彩和線條的世界里，有她在身邊，最初是安心的。她膽子越來越大，摸我腿，把腿擱過來……說實話，害羞遠大于排斥！臉燙得要命，心跳像打鼓，怕被人看見，但又……隱隱喜歡這種親昵，那種只屬于我們的小秘密。可老師還是發現了異樣，要調走她換座位時，我脫口而出的“我透視總畫歪，需要許同學隨時指導”是真心話。我不想她走。看著她搬離，心里空落落的，塞給她的牛奶糖是笨拙的安慰。換走后，忍不住寫紙條，忍不住回頭看她，紙條里還學她，故意寫些讓她臉紅的話“報復”她。那段時間，看她因為我寫的曖昧句子而害羞的樣子，心里是甜的。
但后來……感覺有點變了。紙條漸漸懶得寫了，回頭看的次數也少了。不是故意氣她，是……好像沒那么想分享了。我旁邊換成了林琳，我本身畫的不是很好，我問她問題，起初真的只是同學間的交流。畫畫遇到瓶頸，身邊恰好有人能討論，心思都在畫上。可林琳開朗有趣，聊起來輕松沒負擔。我開始頻繁地找她說話。她不像許葉詞那樣總是聊著聊著就開始對我疑神疑鬼。我覺得蘇絮有點多管閑事，一直提醒我不要多和林琳說話。
那天下午我進到教室看到林琳去了其他位置，而許葉詞又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不過和我之間隔著一個人，看到她坐在隔開的位置，心里是慌的，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我就想氣氣她，我故意和另一邊的女生有說有笑。她好像在生氣、難過，但是看著她的樣子心里竟然生出來了一點煩，我佯裝不知道。蘇絮來質問我時，我有些心虛，告訴她我沒看出來她生氣了，之后我會找她道歉。可還沒來得及找她道歉，她先找到了我。
清洗間里，我把那支她喜歡的扇形筆塞給她，是我能想到最直接的求和信號。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心里是懊惱和心疼的。后來，我旁邊的女生只要一找我說話，我就大聲地問她問題，假裝沒有聽到那個女生的聲音，試圖讓她安心。
我們好不容易和好了，不知道那個挨千刀的把我們在宿舍一起看溫穎手機的事告訴她了。確實如我所說，是大家圍在一起看，后來人散了只剩下我和她，氣氛有點尷尬，但我問心無愧。她拉著我來質問時，我有點惱火那傳話的人，更氣她似乎不夠信任我。我真的有些受夠了她的疑神疑鬼，明明我什么都沒有做。那句“你信他還是信我？”帶著點委屈和賭氣。她選擇相信我，我心里是松了口氣，也有點愧疚讓她不安了。
然而，感情這東西，像握在手里的沙。最初的新鮮感和悸動，在日復一日的相處和現實的瑣碎中，似乎漸漸被磨平了。暑假美術班密集的相處，像加速了某種進程。我依然欣賞她的熱情和直接，但那份最初吸引我的執著和活力，有時也讓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她的主動和大膽，比如在畫室那些親昵的小動作，我確實不排斥，甚至私下里覺得可愛，也偷偷模仿過想“報復”她，看她害羞的樣子。但內心深處，作為一個相對內斂被動的人，這種持續的高強度互動，有時會讓我感到一絲疲憊，想要一點自己的空間。而這時，與其他女生那種更輕松、沒有情感包袱的相處，反而顯得簡單自在。這種對比和反差，像無聲的催化劑。
我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刻開始變化的。也許是某次她期待我回應，而我卻心不在焉的時候；也許是看到她因為我沒及時回消息而失落，我心里卻生出一絲莫名的煩躁而非心疼的時候；也許僅僅是在畫室里，當我的目光不再下意識追隨她，而是更專注于自己的畫板或者和其他人討論的時候。那份“喜歡”的感覺，像退潮的海水，不知不覺間就淡了、遠了。我依然記得她的好，記得初吻時的心跳，記得她為我改畫時認真的側臉，但那份想要靠近、想要擁有的沖動，消失了。
美術班結束那天，在門口等她，是帶著點告別的意味。車上最后一排，她拉著我的手，輕輕咬我耳朵。曾經會讓我臉紅心跳的親密，此刻卻帶來一種莫名的……疲憊感和輕微的抗拒。我抽回了手，沒有回應。看著她失落的眼神，心里像塞了團棉花。
頭像的更換，回復的冷淡，都是想要結束的信號。當她在手機那頭問出“你喜歡過我嗎？”我回答“喜歡過”，是真心的。那個夏天，那個勇敢闖入我世界的女孩，我確實喜歡過。但“現在呢？”我無法欺騙她，也無法欺騙自己。那句“不太合適”、“感覺你太不矜持了”，現在想來，是極其傷人和不負責任的借口。真正的理由蒼白又殘酷：就是不夠喜歡了，僅存的喜歡在平淡的日常和新的吸引面前消散了。我無法再投入同等的熱情去回應她，也看不到繼續下去的意義。分手，對當時的我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一種對無以為繼的感情的倉促終結。
后來開學，我路過他們教室看到她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樣子，我知道她身邊有真正珍惜她的人。那兩瓶被秋秋重重放在桌上的汽水，像是一個句號。我心里有淡淡的歉意，為那個沒能堅持喜歡下去的自己，也為那個被我以“不矜持”這樣糟糕理由傷害的女孩。那段時光，那些紙條，那個夏日精品店角落的吻，連同那份最初的心動，都封存在了名為“青春”的琥珀里。她是真真切切照亮過我一段旅程的光，只是我這艘船，終究沒能沿著她期待的方向航行下去。
后來的我們，便真的沒有后來了。那點喜歡，是真的存在過，也是真的，不夠深，不夠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