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鳳僵在原地。
風(fēng)吹過庭院,卷起幾片桃花瓣,拂過她的衣角。
她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動彈不得。
戮天劍宗。
這個名字,像是一根淬了劇毒的鋼針,猛地刺入她最深的記憶。
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人敢在安陽城,甚至整個大夏王朝,提起這四個字。
這是一個禁忌。
一個足以招來滅門之禍的禁忌。
她猛地回頭,一雙鳳目死死鎖定那扇緊閉的房門,聲音因震驚而變得尖銳。
“你從哪里聽來這個名字!”
房間里,一片死寂。
顧青川沒有回答。
她只是在感受,感受這個名字在此世激起的漣漪。
門外的顧若鳳,氣息亂了。
一個筑基后期的修士,心神竟會因一個名字而動搖至此。
看來,她親手創(chuàng)立的宗門,在這百年間,經(jīng)歷了她所不知道的變故。
“顧青川,開門!”顧若鳳的聲音里帶上了靈力壓迫,整個庭院的空氣都為之一沉。
春兒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fā)抖。
“回答我!”
“在一本破損的古籍上看到的?!?/p>
房間里,終于傳來了顧青川平靜的聲音。
聽不出任何情緒。
“古籍?”顧若鳳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哪本古籍?拿來給我看!”
“燒了。”
“燒了?”顧若鳳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你知不知道這四個字代表著什么?你竟敢隨意提起!”
“代表著什么?”顧青川反問。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像是在探討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舊事。
“代表著一百年前,那個試圖以凡伐仙,顛覆天道,最終被天雷轟滅的魔道宗門!”
顧若鳳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泣血,帶著刻骨的恐懼。
“那個宗門的宗主,就是一個瘋子!她自號‘戮天老祖’,妄圖以一己之力,挑戰(zhàn)上界仙人,最終落得個身死道消,宗門覆滅的下場!”
“自那以后,‘戮天’二字,便成了不祥的代名詞。凡是與它扯上關(guān)系的,無一不是家破人亡。”
“青川,你記住,以后不準再提這個名字,一個字都不能提!你聽到了沒有!”
顧若鳳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顫抖。
那不是憤怒,是源于骨子里的畏懼。
魔道宗門?
試圖以凡伐仙?
被天雷轟滅?
顧青川在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眼。
原來,她和她的宗門,在后世的記載中,竟是這樣的形象。
何其可笑。
她戮天劍宗,滿門皆是人族脊梁,于仙魔戰(zhàn)場之上,為人族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她的師姐,以身鎮(zhèn)魔淵。
她的弟子,戰(zhàn)死于九天之上。
她自己,更是為了守護身后億萬凡人,耗盡壽元,與魔尊同歸于盡。
到頭來,卻落得一個“魔道”的污名。
而當(dāng)年那些龜縮在后方,對魔族搖尾乞憐,甚至暗中勾結(jié)的所謂“名門正派”,如今卻成了世人敬仰的仙門。
天道,好一個天道!
“我記下了?!?/p>
顧青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門外的顧若鳳,聽到她服軟,才松了一口氣。
她以為是自己的恐嚇起了作用。
“你好自為之。”
顧若鳳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她的背影,甚至有幾分倉惶。
直到顧若鳳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庭院之外,顧青川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胸口那股因催動劍意而產(chǎn)生的郁結(jié),伴隨著剛才那番對話,竟消散了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刺骨的殺意。
她抬起手,看著自己蒼白纖細的指尖。
“魔道么……”
她低聲自語。
“若守護人族便是魔,那我顧青川,便重為此世之魔?!?/p>
“若順應(yīng)天道便是仙,那我便……再戮一次這天!”
她從床上下來,走到桌邊。
那柄凡鐵練習(xí)劍,靜靜地躺在那里。
她握住劍柄,這一次,感覺比之前要輕松了一些。
剛才那一絲劍意的催動,雖然對身體負荷極大,卻也像一柄無形的錘子,將她堵塞的經(jīng)脈,敲開了一道微不可見的縫隙。
靈氣,可以更順暢地流入一絲了。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她回想起顧若鳳的話。
戮天劍宗被天雷轟滅。
這絕無可能。
護山大陣是她親手所布,除非有仙人下界,否則絕不可能被從外部攻破。
唯一的可能,是宗門內(nèi)部出了問題。
有人……背叛了她。
是誰?
是那個總跟在她身后,性格怯懦,卻劍道天賦極高的小徒弟?
還是那個她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發(fā)誓要用一生來報答她的執(zhí)法堂長老?
亦或是……
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在腦海中閃過,又被她一一拂去。
百年光陰,人心易變。
在沒有足夠的力量之前,任何猜測都毫無意義。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恢復(fù)實力。
這具身體,是最大的桎梏。
《凡塵引氣訣》太慢,劍意淬體又太過兇險,稍有不慎便是自取滅亡。
必須尋找外力。
能夠淬煉凡人筋骨,打下武道根基的靈藥。
這種東西,在百年前的修真界,是最低等不入流的貨色。
可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卻是救命的稻草。
顧家,作為安陽城的大家族,庫房里或許會有。
但她很清楚,以她現(xiàn)在的地位,別說去申請,恐怕連庫房的門都進不去。
求人不如求己。
她顧青川,從不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她走回床邊,從枕下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錢袋。
這是原主攢下的所有月錢。
不多,只有十幾塊碎銀。
在凡俗世間,或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但在修士眼中,與廢鐵無異。
可對她來說,足夠了。
她需要去一個地方。
一個龍蛇混雜,最不講規(guī)矩,也最講規(guī)矩的地方。
安陽城,地下斗獸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