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庭院的月洞門外,人影綽綽。
為首的,正是顧靈危。
她今日換下了一身便于修煉的勁裝,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袍角用銀線繡著繁復的云紋,腰間束著一條鑲嵌著靈石的寬腰帶,更襯得她身姿挺拔,英氣逼人。
她的身后,跟著四名同樣身穿白袍的少女。
她們的袍服款式與顧靈危相似,只是細節處樸素許多,胸前都用金線繡著一柄交叉的小劍。
這是顧家執法堂的標志。
執法堂,是顧家家主手中的利刃,負責維持家族法規,懲戒犯錯的族人。
能入執法堂的,無一不是旁支中的精英,修為與心性都經過嚴格的考驗。
此刻,這四名執法堂弟子,神情冷肅,目光銳利,簇擁著顧靈危,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朝著院內緩緩走來。
整個庭院的空氣,仿佛都因她們的到來而凝固了。
春兒嚇得面無人色,小手緊緊攥著顧青川的衣角,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小……小姐……”
顧青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后。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顧靈危一行人身上,不起半分波瀾。
“執法堂的人,來我這小院,有何貴干?”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壓過了清晨的鳥鳴。
顧靈危在桃樹前三步遠處站定,目光在顧青川身上逡巡。
她看到了顧青川額角未干的汗珠,看到了她手中那柄普通的練習劍,更看到了她那雙平靜到可怕的眼睛。
不知為何,她心中那股準備好的興師問罪之意,竟莫名地消散了幾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強烈的,想要撕開對方這層面具的沖動。
“三妹妹。”
顧靈危開口,聲音清冷。
“聽說你這兩日,修為大有長進,連血屠王猛那樣的角色,都能一指點殺。”
她的話,讓春兒的眼睛瞬間瞪圓了。
斗獸場的事,小姐不是……
顧靈危的消息,竟如此靈通。
“我身為家族長姐,聽聞此事,自然要來親眼看一看。”
顧靈危的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傲氣。
“免得你走了什么歪門邪道,墮了我顧家的名聲。”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名為探望,實為挑釁。
她身后的執法堂弟子,聞言紛紛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靈力鼓蕩,氣機瞬間鎖定了顧青川。
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當場拿人的架勢。
顧青川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
只是很平淡地,笑了一下。
“你想怎么看?”
顧靈危被她這副云淡風輕的態度激怒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氣勢,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很簡單。”
顧靈危從身后一名弟子手中,接過一柄制式長劍,劍鞘上雕刻著執法堂的徽記。
“你我,再比一次。”
“你若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斗獸場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否則,你就得跟我去執法堂,把你這一身詭異的本事,解釋清楚。”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占了理,又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在她看來,顧青川能殺了王猛,定是用了什么見不得光的陰損手段,或是借助了某種強大的法器。
她不信,一個煉氣三層的廢物,能在短短幾天內,擁有與她抗衡的實力。
“十招?”
顧青川重復了一句,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搖了搖頭。
“你的條件,我不接受。”
“你不敢?”顧靈危眼神一厲。
“不是不敢。”
顧青川抬起手中的凡鐵劍,劍尖斜指地面,清晨的露水順著劍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輕響。
“是你的彩頭,太小了。”
“我這人,不喜歡麻煩。”
她的目光,從顧靈危,掃過那四名執法堂弟子,最后又回到了顧靈危的臉上。
“我可以跟你打。”
“我們換個賭注。”
“你說。”顧靈危瞇起了眼睛。
“此戰,若我輸了,任你處置。”
顧青川的聲音平靜。
“若你輸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從今往后,沒有我的允許,你,和你的這些人,不得再踏入我這庭院半步。”
“我要,清靜。”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那四名執法堂弟子,臉上都露出了怒容。
她們何曾受過這等輕視?
顧靈危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她感覺自己的尊嚴,被對方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好!”
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好一個顧青川!我倒要看看,你哪來的底氣!”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說。”
“此戰,我們不用靈力,只比劍術。”
顧靈危冷冷地說道。
她終究還是忌憚顧青川那詭異的殺人手段,怕在陰溝里翻船。
她對自己浸淫了十年的劍術,有著絕對的自信。
她不信,在純粹的劍術比拼上,自己會輸給一個病秧子。
“可以。”
顧青川答應得干脆利落。
不用靈力,對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她這具身體,根本經不起高強度的靈力對抗。
“鏘——”
顧靈危拔出了手中的長劍。
那是一柄百煉精鋼打造的好劍,劍身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她擺出一個標準的起手式,劍尖直指顧青川。
“三妹妹,請吧。”
她嘴上說著“請”,身上的氣勢卻節節攀升,如同一頭即將出籠的猛虎。
庭院外,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不少早起的族人和下人。
她們遠遠地看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沒有人看好顧青川。
在她們眼中,這無異于一場鬧劇。
顧青川沒有理會那些目光。
她只是看著顧靈危,看著她那看似完美的起手式。
然后,她搖了搖頭。
“你的架勢,錯了。”
“你說什么?”顧靈危的怒火,再次被點燃。
“我說,你的架勢,錯了。”
顧青川緩緩抬起手中的劍。
“你的劍,太剛,太直,只知向前,不知回轉。”
“你的心,太傲,太躁,只求勝負,不問本心。”
“這樣的劍,破綻百出。”
“你!”
顧靈危再也忍不住了。
她怒喝一聲,腳下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瞬間沖了出去。
手中的長劍,在空中挽出一個絢爛的劍花,化作三道寒光,分刺顧青川的上中下三路。
正是顧家劍法中的得意之作,“三疊浪”。
一出手,便是殺招。
晨風,吹起。
滿樹的桃花,被劍風卷動,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