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空氣,在那枚令牌出現的瞬間,變得粘稠。
燈火的光暈,仿佛都被那三個血色篆字吸了進去。
替。天。行。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凝固的血寫成,透著一股森然的,不詳的氣息。
顧青川的瞳孔,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
她看著那枚令牌,又抬眼,看向那個自稱瀟塵兒的男人。
那張秾麗到近乎妖異的臉上,此刻正恰到好處地,顯露著一絲劫后余生的脆弱。
眼角的桃花,因痛苦而泛著水光,更添了幾分破碎的美感。
“你是什么人?”
顧青川開口,聲音里沒有半分憐惜,只有冰冷的質問。
“為何要偷這枚令牌?”
瀟塵兒聞言,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像被驚擾的蝶翼。
他抬起那雙水光瀲滟的眼眸,望向顧青川,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姑娘,你誤會了。”
他緩緩將那枚令牌放在桌上,動作輕柔,仿佛那不是一塊令牌,而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這‘替天行’,近來在中原與東大陸,聲名鵲起。”
“她們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誅殺了不少為禍一方的城主府官員。”
“在下……只是對她們的行事頗為好奇,想順著這條線,查一查罷了。”
他說著,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帶著幾分自嘲的笑意。
“沒想到,這京南城主府,竟是她們的一個據點。”
“在下學藝不精,這才失手被擒,險些……丟了性命。”
他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一個好奇心過剩,不小心卷入渾水的江湖散修形象,躍然紙上。
顧青川沒有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過分美麗的臉,看著他眼中那恰到好處的真誠。
許久,她才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
“你在調查這個組織。”
她的聲音很平,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以什么身份?”
她抬眼,目光如兩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瀟塵兒的眼底。
“一個魔修,對這種所謂的正義之事,可不會有半點興趣。”
魔修。
這兩個字,像兩根鋼針,扎破了瀟塵兒精心編織的偽裝。
他臉上的脆弱與真誠,瞬間凝固了。
一抹極淡的陰霾,從他眼底一閃而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
身上的傷勢,似乎在這一刻都消失不見。
他那原本顯得有些虛弱的身姿,此刻竟透出一種別樣的,柔韌的力道。
他緩步,走到顧青川的面前。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血腥與某種異草的香氣,隨之而來。
“姑娘這個問題,在下,恐怕就不能回答了。”
他的聲音,恢復了那種特有的,帶著鉤子的柔魅。
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眼波流轉,仿佛能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今夜之事,多謝姑娘仗義出手。”
“這份恩情,瀟塵兒記下了。”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
那姿態,既表達了感謝,又巧妙地,將彼此的距離拉開,終止了這場審問。
顧青川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了。
這個男人,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
他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
她沒有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枚令牌上。
“你這傷,是偷令牌時,被司馬家的人打的?”
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嚴肅。
“你要這令牌,究竟想做什么?”
瀟塵兒那張艷麗的臉上,那抹恰到好處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好看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是一種,被人觸及到核心秘密時,下意識的防備。
“姑娘……”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真正的疲憊與示弱。
“就不要再問了,好嗎?”
“在下,真的不能說。”
他說著,沒有再看顧青川,而是轉身,走到了窗邊。
他推開窗,夜風灌了進來,吹動他如瀑的長發。
他回頭,對著顧青川,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卻又帶著幾分疏離的笑容。
“告辭。”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便如一只黑色的夜蝶,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里。
房間里,再次恢復了安靜。
只剩下桌上那枚黑色的令牌,和那杯,早已涼透的茶。
顧青川沉默了許久。
她沒有去追。
她知道,這個瀟塵兒,既然敢獨闖城主府,身上必然有保命的底牌。
她現在,還不想節外生枝。
她伸出手,將那枚“替天行”的令牌,拿了起來。
入手冰涼,質地非木非石,帶著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動。
她將一絲靈力探入其中。
令牌,毫無反應。
她又嘗試著,用神識去探查。
依舊是石沉大海。
這枚令牌,似乎被某種強大的禁制封鎖著。
顧青川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看來,瀟塵兒之所以要偷這枚令牌,并非是為了它本身。
而是想通過它,找到某個,能解開它禁制的人。
或者說,是想用它,來引出某個,與“替天行”有關的人。
這個男人,所圖不小。
她將令牌收起,放進了自己的儲物手鐲。
這東西,留著,或許日后會有用。
她走到床邊,看了一眼那被瀟塵兒坐過的床沿。
上面,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香氣。
她眉頭微皺,揮了揮手。
一股勁風掃過,將那絲香氣,連同那點曖昧的痕跡,都吹得一干二凈。
她不喜歡,自己的領地,留下別人的味道。
她搖響了桌上的鈴鐺。
很快,門外傳來一陣恭敬的敲門聲。
是客棧的伙計。
“客官,有何吩咐?”
“送些飯菜上來。”
顧青川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要烈酒,要烤肉。”
“是,客官稍等。”
伙計領命而去。
顧青川重新坐回窗邊,看著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危機四伏的城市。
……
這京南城,遠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更加暗流洶涌。
司馬家,替天行,神秘的魔修瀟塵兒。
還有那些,從中原遠道而來,各懷鬼胎的仙門弟子。
所有人,都像一張大網上的絲線,彼此交織,牽一發而動全身。
而她,如今,也成了這張網上,一個不確定的變數。
飯菜很快送了上來。
一大盤烤得焦香四溢的妖獸腿肉,一壇未開封的烈酒。
顧青川沒有客氣。
她撕下一塊腿肉,就著烈酒,大口地吃喝起來。
她需要補充能量。
也需要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來平復心中那因故人,因迷局,而泛起的波瀾。
一頓飯,吃得風卷殘云。
酒足飯飽之后,她沒有休息。
而是再次走進了修煉室。
她要,突破。
就在今夜。
她要踏入煉氣后期。
只有擁有更強的力量,她才有資格,在這盤棋上,落下自己的第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