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書妤的嗓音柔和卻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輕顫,仿佛羽毛拂過心尖,“無論你過去是什么模樣,未來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所以,別把我推開,好嗎?”
左霖意聞言,呼吸微微一滯。環抱著她的手臂不自覺地收攏,像是要將懷中這份失而復得的珍寶牢牢守護。片刻,他才低下頭,將下頜輕抵在她發間,聲音低沉而鄭重的應道:“?好。”
得到承諾的書妤抬起頭,眼中是盛滿暖意的星河,唇角彎起柔和的弧度。左霖意凝視著這讓他心頭發燙的笑容,冰封的眉眼也如同被春水解凍般,不自覺地融化開來,漾起溫柔的淺笑。
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細膩的臉頰,溫熱的指腹流連不去,最終化作一聲飽含珍重與繾綣的低喚:“阿妤…”
左霖意推開家門的瞬間,玄關的感應燈亮起,暖黃的光暈在兩人交握的指尖上流淌。他下意識側身,將書妤半掩在身后—這個保護性的姿態幾乎刻進了骨髓,像從前無數次擋在母親與父親的拳頭之間那樣自然。
廚房的推拉門發出輕響。左母端著水杯愣在原地,玻璃杯沿的水珠“啪嗒“一聲墜在褪色的拖鞋上。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家居服袖口還沾著面粉,顯然是正在準備明天的早餐。
“媽?”左霖意的喉結滾動,聲音卡在喉嚨里。他感覺書妤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蜷縮,像只受驚的雛鳥。
左母的目光落在書妤臉上時,她慌忙把水杯擱在鞋柜上,陶瓷杯底與玻璃臺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這個總在深夜偷偷哭泣的女人此刻卻揚起嘴角,顫抖的唇線彎成溫柔的弧度:“這位是…?”
“阿姨好,我是書妤。”少女向前半步,從少年緊繃的身影后露出面容。夜風吹亂的發絲還貼在頸側,襯得她耳垂上那枚小小的月亮耳釘格外明亮。
左母有些眼眶泛紅,她認出了那枚耳釘——是過年那兩天兒子在首飾店櫥窗前徘徊了整整三個小時買的那對。當時他盯著標價牌的眼神,和她記憶中丈夫第一次給她買銀鐲子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是小妤啊…”她聲音輕得像怕驚擾晨露,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帶,“霖意他?他總提起你。”
她的圍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藥盒,那是她常年服用的抗抑郁藥物。
左霖意僵在原地。他看見母親通紅的眼眶里晃動的淚光,看見她悄悄用袖口擦拭眼角的小動作和父親葬禮那晚如出一轍。只是這次,她顫抖的指尖正試圖撫平圍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皺。
左母的眼眶更紅了,她低頭擦了擦眼角,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外面冷,快進來坐…”她轉身往廚房走,腳步有些踉蹌,卻又像是怕怠慢了書妤,回頭補了一句,“阿姨煮了姜茶,你們…都喝一點。”
左霖意站在原地沒動。他看見母親轉身時單薄的背影,看見她微微發抖的肩膀,看見她伸手去拿櫥柜上的櫻花杯時,指尖不小心碰倒了鹽罐,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拿來玩的小罐子,母親一直沒舍得扔。
“阿姨,我來幫您。”書妤輕輕掙開他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左霖意下意識想攔,可書妤已經走到母親身旁,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里的杯子,指尖輕輕碰了碰母親的手背,像是無聲的安撫。
左母怔了一下,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慌忙去擦,聲音哽咽:“對不起.…...阿姨只是?”
“沒關系。”書妤輕聲說,將杯子穩穩放在桌上,然后伸手輕輕抱住了她。
左霖意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看見母親的身體僵了一瞬,隨后像是終于找到了依靠,慢慢放松下來。她的臉埋在書妤肩上,瘦削的脊背輕輕顫抖,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放心哭泣的地方。
書妤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樣溫柔。她的目光越過左母的肩膀,看向站在玄關處的左霖意,眼神柔軟而堅定,仿佛在說“你看,沒關系的。”
左霖意的喉嚨發緊,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這樣走進他的生活,走進他滿是裂痕的家,用她的溫度一點點融化那些凍結多年的寒冰。
他邁步走過去,站在她們身旁,猶豫了一瞬,終于伸手,輕輕覆在母親的背上。左母的哭聲頓了一下,隨后更加劇烈。她顫抖著伸出手,緊緊攥住兒子的衣袖,像是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
窗外,夜風輕輕吹動窗簾,月光安靜地酒在地板上,像是無聲的見證。
這一刻,左霖意忽然覺得那些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過往,似乎…也沒那么沉重了。
書妤的指尖還殘留著左母眼淚的溫度。她輕輕松開擁抱,卻依然握著左母的手,感受著那雙手上粗糙的繭和微微的顫抖。廚房里彌漫著姜茶微辛的香氣,混合著面粉和洗潔精的味道,構成一種奇特的、家的氣息。
“阿姨的手好溫暖。”書妤輕聲說,拇指輕輕摩挲著左母的手背,“和我媽媽一樣。”
左母怔了怔,眼淚又涌了上來。她有多久沒聽過這樣直白的贊美了?丈夫在世時,她做的飯菜總是被挑剔太咸或太淡,收拾的房間永遠不夠整潔。而現在,這個初次見面的女孩卻這樣自然地夸贊她,仿佛她值得被溫柔對待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左霖意站在一旁,喉結滾動。他看見母親眼中閃爍的光,那是在父親去世后就再未出現過的光彩。書妤總是這樣,像一束毫無預兆照進黑暗的陽光,讓人無處躲藏卻又甘之如飴。
“我….我去準備些點心。”左母慌亂地擦了擦眼角,轉身打開冰箱。她的動作比之前流暢了許多,不再像只受驚的兔子。
書妤自然地跟上前:“我來幫忙。”她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上面戴著一根紅繩,繩結處綴著一個小小的銀鈴鐺,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微的清脆聲響。
左霖意的目光被那鈴鐺吸引。他記得書妤說過,那是她十二歲生日時,她外婆送給她的護身符。書妤曾說過,鈴鐺的聲音能驅散噩夢。此刻這細微的聲在安靜的廚房里回蕩,莫名讓他想起很久以前母親哼唱的搖籃曲。
“霖意,”左母突然開口,聲音輕卻清晰,“把柜子里的桂花蜜拿出來好嗎?”
這個簡單的請求讓左霖意愣了一瞬。母親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自然地使喚他了,自從父親離開后,她總是小心翼翼地不敢麻煩他,仿佛連呼吸都是種打擾。
“在?在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啞,從櫥柜深處取出一個玻璃罐。琥珀色的蜜糖里漂浮著細小的桂花,是去年秋天母親親手腌制的。
左母接過罐子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兒子的手。兩人同時僵了一瞬,又同時放松下來。這個細微的觸碰像是一個無聲的約定,打破了長久以來橫亙在母子之間的無形屏障。
書妤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嘴角含著溫柔的笑意。她拿起菜刀開始切姜,動作嫻熟得不像個高中生。刀刃與砧板碰撞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在狹小的廚房里回蕩。
“小妤的刀工真好。”左母驚訝地說。
“我媽媽經常不在家”書妤笑著解釋,“所以,我一般都自己做飯”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她工作忙,又在外地,所以不經常回”
左霖意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中的變化。書好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他只隱約知道她父母離異后,她跟著媽媽生活。此刻她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讓他的心揪了一下。
左母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她看著書妤低垂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蝶翼。這個總是帶著溫柔笑意的女孩,此刻嘴角還維持著上揚的弧度,可握著菜刀的指節卻微微發白。
“小妤,”左母的聲音比姜茶的熱氣還要柔軟。她伸手,粗糙的指尖輕輕拂過書妤的手腕,銀鈴鐺隨著這個觸碰發出細碎的聲響。“刀不是這么拿的,會傷著手。”
書妤怔住了。她看著左母覆在自己手上的掌心—那里有常年勞作留下的繭,有被熱油燙出的疤痕,此刻卻溫柔地包裹著她冰涼的手指,一點點調整她握刀的姿勢。這個動作太過熟悉,熟悉得讓她鼻腔發酸。
左霖意看見書妤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她低著頭,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睛,只有銀鈴鐺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我媽媽…”書妤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她最后一次教我切菜,也是這么說的。”
廚房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爐火上的姜茶還在咕嘟作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三個人的表情。左母的手頓了一下,然后更緊地握住了書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