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善坊的晨霧裹著駝糞與炊煙的氣息，石絳姝蹲在井臺邊搓洗染血的裹腳布。昨夜地痞來襲時，她旋身躲避的動作讓結痂的傷口再度崩裂，粗麻布料上暈開褐紅的痕跡。

“娘子！“秋娘慌張的聲音從廢宅深處傳來，“灶房有動靜！“

石絳姝抄起搗藥的龜茲銀杵潛行過去，卻在破敗的灶間只見到一個約莫十歲的小女孩正踮腳舔食陶甕里的酸漿。

晨光透過破窗欞，照出她栗色鬈發間別的祆教圣火銀飾。察覺到動靜，孩子受驚轉身，懷里的陶罐“咣當“摔碎在地，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

“念念不是賊！“她突然用流利的漢話尖叫，“娜娜女神保佑我！“

石絳姝瞳孔驟縮。孩子身后，斑駁的灶臺上竟刻著一幅模糊的壁畫——粟特豐收女神娜娜側坐蓮臺，裙擺綴滿石榴與葡萄紋樣。

正午的烈日曬得夯土地面發燙。

曹念念跪坐在門板上，正用細灰在四周撒出祆教凈壇。“晨課要誦七遍《阿維斯陀》。“她認真擺弄火盆里的炭塊，“但阿爹被官府抓走時，只教到第三遍。“

秋娘突然倒吸涼氣——孩子撩起的袖口露出縱橫交錯的鞭痕。

“是祆祠的執事打的。“念念低頭撥弄火種，“他說雜胡不配拜圣火...“

石絳姝突然起身，從地窖取出三枚波斯銀幣。“我們去南市。“

胡商攤位的琉璃器皿在夕照中流光溢彩。

“三十文？！“秋娘死死按住錢袋，“這小陶爐...“

粟特商人倨傲地抬下巴：“祆教祭器，就這價。“

念念卻突然撲向隔壁攤位，指著陶甕里曬蔫的花瓣驚呼：“是清明圣花！祆祠用它染努肉孜彩蛋呢~我阿娘曬過！

商販一把推開她：“小雜種滾開！“

石絳姝的腳趾不受控制地踮起，胡旋步法讓她瞬間切入兩人之間。商販的推搡落了空，自己反倒踉蹌幾步。圍觀胡商中傳來幾聲驚嘆。

“爐子我們要了。“她將銀幣拍在案上，指尖拂過曬蔫的花瓣，“加上這個，成交？“

夜幕籠罩廢宅時，三人用門板搭了張歪斜的“商臺“。

曹念念將酸漿飲兌進石榴花汁，秋娘用賒來的陶杯擺出陣列。石絳姝摸出最后五文錢買的飴糖，在每杯邊緣抹上一道金線。

“明日我們賣這個。“她舉起杯盞，琉璃祭爐的火光在漿液中搖曳，“就叫...娜娜女神之淚。“

念念突然哭起來，圣火映亮她臟污的小臉：“阿爹說...說...“

秋娘將她摟進懷里，哼起支破碎的龜茲搖籃曲。石絳姝望向灶臺模糊的娜娜女神像，發現壁畫裙擺的石榴紋竟與念念鬈發的弧度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