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鼓裂·謫仙墨
寅時的薄霧漫過旌善坊,新漆的“碎葉春”酒旗在晨風中舒展。康昆侖重擊羯鼓,鼓聲驚飛檐下雀鳥——那棗木鼓架是阿羅憾伐來百年老樹親手所制,紋路里還沁著松脂香。
“開市吉時到!”杜小郎踩著胡桌掛上詩板。墨跡淋漓的《醉胡姬》在曦光中展翼:“折腰驚塞雁,赤足踏龍門”——是前幾日一位偶見石絳姝起舞的學子所留落款處“杜二“兩字帶著少年鋒芒。
壹:鼓上驚鴻
石絳姝光腳踏上鼓面。
茜草染的舞裙綴滿陶鈴(正倉院藏舞鈴形制),回旋時清響如碎玉。當她單足立上鼓緣,曹念念的鼓槌敲響——
“咚!咚!咚!”
九記重捶追著她飛旋的軌跡。染血的裹布在第十圈散開,露出羔羊皮護踝下結痂的傷口。鼓聲愈急,她竟旋至第十二轉!
“胡旋十二轉...”波斯武士面色一震,“當年曹國大祭司,也不過如此!”
貳:石劫
喝彩聲里,一道藍光破空擲來。
鴿卵大的波斯青金石砸落鼓心。錦衣胡商排眾而出:“此石買此舞——從今只入某家庭院!”
她眼角余光掃過角落所剩無幾的冰桶,心知這冰盞生意恐難長久。但此刻,她眼底鋒芒更盛。
石絳姝腳趾輕挑。青金石掠過人群,“噗”地墜入三勒漿琉璃盞,在琥珀酒液中沉浮如孤星。
“舞如洛水東流,”她踏著余音落地,“可映千江月,不囚一人庭。”
“好個不囚一人庭!”槐樹頂傳來朗笑。青衫男子倒懸枝頭,手中酒葫蘆對準琉璃盞凌空一傾——
清冽酒液穿透三丈距離,正注入青金石沉沒的杯心!
叁:謫仙墨痕
滿場寂然中,醉客翻身墜下。
阿羅憾的彎刀橫托其腰。那人就著刀鋒鋪開素絹,筆鋒蘸取酒液揮毫:
“折腰碎玉驚寒雁
胡姬解語勝宮霞“
墨跡在絹上洇出云紋,有客突然驚呼:“是李十二郎的‘崩云體’!”
醉客擲筆入河。毫尖在洛水中一閃而沒,唯余酒葫蘆在案上滴溜溜打轉。
秋娘突然踉蹌撲向地窖口,扒著窖門嘶喊:“冰!最后一窖冰化完了!”聲浪吞沒了她的慌張
肆:暗香浮
人群鼎沸時,盧衡的馬車碾過落花。
“備三十壇昆侖觴。”車簾后聲音聽不出情緒,“賀碎葉春新張。”
隨從低聲應諾,腰間蹀躞帶閃過銀光——正是趙承嗣抵酒錢的詩板。
酒肆內,曹念念捧起那盞盛有青金石的琉璃盞細看。“裂紋蔓延如干涸河床,透出絲絡狀紅紋——恰似陶甕里浸透的三勒漿石榴花瓣。
“像石榴籽的血脈...”孩子呢喃。秋娘突然驚呼:“酒色變絳紅了!”
伍:火照夜
暮色熔金,念念擊鼓奏起《娜娜女神巡行調》。
石絳姝將李白墨絹系上旗桿。酒液寫就的詩句在晚風中舒展,青金石被嵌進娜娜女神壁畫額心。
“首日營收,”她光腳踏在酒旗投影,“九百七十文。”
羯鼓聲里,她仰身旋出最后一轉。晚霞穿過揚起的臂彎,在夯土墻投下巨大剪影——那姿態恰似敦煌飛天探手摘星。
坊墻外,半張青銅面具在窗欞后隱沒。碎裂的鼓板縫隙中,一滴未干的三勒漿正滲入泥土,催發草木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