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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璇塵燼:天寶胡姬商行錄

第十八章:駝鈴載酒香

初冬的寒霜,給旌善坊的殘瓦枯草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白,呵氣成霧。碎葉春后院新搭的葡萄架,枝蔓虬結如凍僵的蛇,空懸著幾片未落的枯葉,在冷風中瑟縮——這是胡商會“粟特寶記”無聲的絞索:南市的葡萄與訶梨勒,價格已被抬至天價,且根本買不到。空氣里彌漫的硝石、皮張與草藥混雜的氣息,也難掩那份沉重。

后廂土炕上,趙承嗣裹著厚厚的柳樹皮與布條,面色蒼白如炕沿的霜,但呼吸已趨平穩。康昆侖那夜“柳枝接骨”的蠻橫手段,輔以阿羅憾不知從何處尋來的斷續草藥,竟真吊住了他一條腿的生機。秋娘端著一碗用龜茲蜜棗(替代昂貴的庵摩勒)熬的滋補漿水,小心翼翼地吹涼,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憂慮。王鐵柱笨拙地守在炕邊,目光粘在秋娘忙碌的身影上,又飛快移開,最終落在趙承嗣裹得嚴實的傷腿上,攥緊了拳頭。

石絳姝光腳踩在地窖冰冷的石階上,寒氣如針,刺入羔羊皮護踝包裹下的舊傷,帶來一陣細密的抽痛。她揭開一只“符火”酒甕的封泥,那股融合了沙棗辛烈、酒曲暴烈與新添蜜棗清甜的霸道異香,瞬間洶涌而出,在地窖陰冷的空氣中凝成實質,霸道地驅散了寒氣。酒液在羊角燈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澤,映亮她沉靜的眉眼。

“酒成了。”她低語,聲音在地窖里回蕩,帶著一絲疲憊的篤定。符火,這被謫仙符咒引燃、在絕境中誕生的烈酒,是她反擊的第一把火。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而陌生的駝鈴聲,叮當有序,由遠及近,如同冰河解凍的初響,最終停在了碎葉春的后巷。阿羅憾無聲地出現在窖口,身影融入陰影,唯有腰間的烏茲彎刀鞘口在昏暗中泛著冷光,眼神銳利如鷹:“粟特人。不是康懷恩的狗。”

石絳姝心頭一動,蓋上酒甕,隨阿羅憾步出地窖。寒風中,一支約莫十頭駱駝組成的小型商隊靜靜佇立,駝峰高聳,皮毛上還沾著關外的風沙。為首的是個年約四旬的粟特商人,裹著厚實的翻毛皮裘,深目高鼻,風塵仆仆,眼神卻精明而直接,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與洞悉世情的銳利。他身后的伙計,個個精悍,帶著沙場的剽悍氣息,目光掃過阿羅憾腰間的彎刀時,微微一頓,隨即流露出一種同類的了然——那是他鄉遇故知的眼神,無聲的交流在寒風中傳遞。

“安國商人,索格迪亞那。”為首商人撫胸行禮,漢話帶著濃重的粟特口音,目光卻越過阿羅憾這座沉默的山巒,精準地落在石絳姝身上,“聽說旌善坊的‘碎葉春’,釀出了連范陽盧氏管家都為之變色的‘符火’。更聽說,有位光腳的胡旋女子,拒了青金石,也拒了金絲籠。”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商人的狡黠與不易察覺的敬意,“我的商隊,從碎葉城來,帶著龜茲蜜棗、于闐美玉,要去長安。駝鈴寂寞,風沙苦寒,缺一樣東西——能解駝隊風塵、暖壯士肝腸的好酒,壯行色,也慰鄉愁。”

他的目光投向地窖方向,深吸了一口空氣中逸散的、那霸道又奇異的酒香:“三勒漿,或者…那‘符火’。用皮囊裝,”他比劃了一下阿斯塔那出土酒囊的形制,“便于駝背顛簸,耐得風霜。價錢,好商量。”

石絳姝看著索格迪亞那,又掠過他身后那些沉默卻帶著戰場氣息的伙計——其中幾人的目光與阿羅憾無聲交匯,那瞬間的微瀾是舊識的確認。她明白了,這不僅是商機,更是阿羅憾舊部無聲的投奔與護衛,是碎葉城那個存在于原主記憶碎片和阿羅憾口中的故鄉,在風雪盡頭伸出的援手。

“酒,有。”石絳姝迎上索格迪亞那的目光,聲音清越,在霜晨中如冰玉相擊,“皮囊,我們制。但有一條,商隊所經驛路,‘碎葉春’的名號,需隨駝鈴遠揚,響徹東西兩市。”

貳:箜篌引駝鈴調&忽雷驚鴻影

商路的契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碎葉春漾開一圈希望的漣漪,卻也帶來了新的喧囂。定制皮囊需要時間硝制,運輸需要可靠護衛,更需在洛陽與長安之間打響名號。索格迪亞那的商隊暫時在旌善坊附近賃了處簡陋院落駐扎,阿羅憾的舊部自然融入,與漕工們一同伐木、搬運硝石、鞣制生皮。酒肆后院成了臨時的皮貨作坊,彌漫著生皮的血腥、硝石的刺鼻與冬日冷冽的空氣。

如何將這“駝背上的酒肆”宣揚出去?杜小郎捧著新制的詩板,對著“駝鈴載酒,直抵長安”幾個字冥思苦想新的噱頭。秋娘和曹念念則在后廚忙碌,反復調配更適合長途運輸、不易酸敗的酒液比例,蜜棗的甜香與三勒漿的微酸在空氣中交織。

角落的陰影里,那靛藍的身影(康昆侖)抱著篳篥布囊,沉默依舊,帽檐低壓。一位隨駝隊而來的樂師,正調試著他琵芭。修長的手指拂過緊繃的絲弦,清冷孤絕的音符如寒泉滴落深潭,瞬間壓過了院中的嘈雜與斧鑿之聲。

石絳姝的目光被琵琶聲吸引。那清冷的音色,讓她想起洛水寒夜下足尖點地揚起的微塵軌跡,想起駝隊在無邊荒原跋涉的孤寂。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現。

她走到兩人面前,光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足尖因寒意和舊傷微微蜷縮,留下淺淺的濕痕:“二位先生,能否為駝隊譜一曲?不需龜茲樂的繁復熱鬧,要…像這霜晨的清冽,像駝鈴踏碎荒原的寂寥與回響,還要…”她頓了頓,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硝制皮囊的身影,“…像酒囊里那口滾燙的‘符火’,暖透風塵,照見前路。”

二人的目光落在她微蜷的、沾著泥污的足尖,又緩緩抬起,對上她的眼睛。那雙深如寒潭的眸子,此刻似被投入一顆石子,漾開一絲極淡的漣漪。駝隊樂師沒有說話,指尖卻再次落于弦上。

這一次,流瀉而出的不再是孤高的寒泉。低沉渾厚的基音如駝足踏地,沉穩而悠遠,帶著大地的震顫;中段的旋律盤旋而起,帶著西域風沙的蒼茫與商旅穿越峽谷時的嗚咽風聲,隱隱有篳篥嗚咽的影子;而高音區,清冽的泛音如同寒夜篝火跳躍的光芒,又似烈酒入喉后升騰的熱意與豪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破開寂寥的堅韌希望。整首曲子節奏并不急促,卻暗含長途跋涉的韌勁與蒼茫中的方向感。

“《駝鈴調》。”樂師的聲音透過傳來,低沉而略帶沙啞。

康昆侖抱著篳篥,帽檐下的眼睛驟然亮起。無需多言,他唇抵篳篥,一串低沉悠長、模仿駝隊領頭呼喚同伴的號子音調自然加入,緊接著是幾峰駱駝此起彼伏的回應。

清冷的琵琶與蒼涼的篳篥,兩種音色交織纏繞。孤高與渾厚,寂寥與呼應,如同月光與篝火,共同勾勒出一幅駝鈴載酒、穿越萬里風沙的壯闊音畫。

石絳姝的心被這奇妙的樂聲攫住。她閉上眼,足尖無意識地隨著那沉穩如駝步的節奏輕輕點地。

就在這時,后院通往坊巷的側門處,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男子,約莫二十許,身形高挑清瘦,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長衫卻以半面青銅面具,懷中抱著一架形制奇古的鳳首箜篌(正倉院藏式)。他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已聽了許久,一雙眸子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清澈卻深不見底,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崔十三撥動箜篌的手指,以及康昆侖翕動的唇。

當《駝鈴調》進行到描繪風沙嗚咽、篝火跳躍的華彩段落時,那人忽然動了。他指尖輕輕一撥。

“嗡——鏘!”

一聲清越中帶著金石之音、又隱含一絲粗獷野性的樂音,突兀卻又無比自然地切入了琵琶與篳篥的合奏!那聲音如同沙漠中突現的清泉擊石,又如駝鈴在狂風中陡然拔高的銳響,瞬間為原本清冷蒼涼的《駝鈴調》注入了一股鮮活而略帶不羈的生命力!

樂聲戛然而止。駝隊樂師目光銳利地投向側門。康昆侖也放下了篳篥。石絳姝睜開眼,循聲望去。

那男子見眾人目光聚來,并無慌亂,只是微微頷首,聲音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此調蒼茫孤絕,甚好。只是…少了點黃沙撲面的粗糲,與駝隊漢子喉頭滾過的烈酒氣。唐突了。”他的目光掃過石絳姝沾泥的光腳,在護踝邊緣停留一瞬,又掠過那些硝制的皮張和索格迪亞那商隊的駱駝,最后落在駝隊樂師的琵琶上,眼底似有微光閃過。

叁:蜜棗破金鎖&忽雷歸何處

碎葉春門前很快被一種樸拙而熱烈的生機填滿。新繪的粗麻酒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駝鈴載酒,直抵長安”的字樣格外醒目。幾塊門板拼成的簡易“舞臺”上,石絳姝正教著秋娘和念念,生澀卻認真地跳著“貨運舞”。康昆侖的篳篥吹響號子引子,駝隊樂師的琵琶流淌如寒星清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側立一旁的裴十三(眾人已知其姓)。他懷抱那箜篌”,指尖靈動,或掃或撥,清越的金石之音與粗獷的撥弦聲時而模仿駝鈴叮當,時而模擬風沙呼嘯,時而如烈酒入喉般酣暢淋漓,完美地填補了箜篌與篳篥之間的音色空隙,將《駝鈴調》演繹得更加豐滿立體,充滿了旅途的真實感與生命力。奇特的樂舞組合吸引了大批行人駐足。

索格迪亞那的商隊適時牽來兩峰掛滿皮囊(內裝普通三勒漿樣品)的駱駝,皮囊上烙著簡單的“碎葉春”標記和娜娜女神的石榴紋。

索格迪亞那牽著掛滿新皮囊的駱駝在酒肆前繞行展示。杜小郎高聲吆喝,分發預定木牌。詩板旁,“貨運舞詩”抵酒錢的價目旁,悄然添了“裴十三”三個小字。

眼見經營柳暗花明,陰云卻再次不期而至。

索格迪亞那陰沉著臉,挾著一身寒氣闖入酒肆,將一只空癟的麻袋重重摔在胡桌上:“石掌柜!市面上的緊俏貨都斷了!康懷恩那條老狐貍,派人把南市乃至洛陽周邊州縣所有能買到的緊俏貨,都掃蕩一空!這是要堵死我們這些駝商的路啊!”

酒肆內瞬間死寂。樂聲停了,舞步頓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石絳姝身上。

石絳姝站在柜臺后,光腳感受著地面的寒意。腳踝的舊傷在憤怒下灼痛。她沉默著,手指劃過李白詩板“霓裳自舞洛陽春”的邊緣。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杜小朗正緊緊有味吃著的胡餅。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

她快步走過去,拿過那塊胡餅,用力捏開,露出堅硬的棗核。“索格迪亞那,”她轉身,聲音異常平靜,“波斯的老人,會用…秘制的胡餅獻給遠行的旅人?”她將胡餅舉到粟特商人眼前。

索格迪亞那一愣,隨即拿起胡餅送入口中品嘗:“妙!妙啊!‘波斯餅’!康懷恩能壟斷商貨,還能壟斷天下美食不成?”后院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阿羅漢佩刀,靜靜站在角落,目光掃過二人,眸子里閃過一絲了然。他并未參與討論,只是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拂過彎刀,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肆:青篷窺璇塵與忽雷

碎葉春后院再次忙碌起來。阿羅憾劈砍硬木制作模具。秋娘、曹念念帶著婦人清洗晾曬廢棄的棗核。石絳姝與索格迪亞那用燒紅的細針在棗核上燙刻祆教七星紋。裴十三則坐在稍遠的井臺邊,仔細檢查著自己的箜篌。他卸下一根磨損的絲弦,又從布囊中取出一根備用弦,動作嫻熟而專注。那箜篌的木質溫潤,顯然年代久遠,但邊緣已有細微裂紋,琴柱處一道不明顯的修補痕跡,透露出它所經歷的滄桑。

坊墻外,那輛熟悉的青篷馬車靜靜停駐。車簾掀開一道縫隙。

盧衡的目光穿過枯枝,落在那抹石榴紅的身影上——她正專注地指點索格迪亞那燙刻棗核,鼻尖微紅,光腳踩在寒泥中,唇角帶著破開困局的笑意,生機勃勃。他的眼神復雜,欣賞與探究交織。

他看到阿羅憾遞木料給石絳姝時那自然的觸碰,指尖在窗框的敲擊停頓了一瞬。

他也看到了井臺邊那個懷抱奇特樂器的陌生男子(裴十三)。他側影清瘦孤寂,調試琴弦的姿態卻帶著一種沉靜的力度,與這喧囂的后院格格不入,又奇異地融入其中。像一片漂泊的浮萍,無意間被駝隊的浪涌帶到了這里。盧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帶著一絲審視,隨即又移回石絳姝身上。

馬車內,隨從低聲詢問:“郎君,棧橋事故的‘撫慰’,是否此刻送進去?還是依前議,只送木料?”

盧衡的目光膠著在石絳姝煥發的神采上,半晌,才緩緩放下車簾:“木料…明日著人送來。署名…旌善坊坊正代坊民致謝修繕之資。回府。”車輪轆轆碾過霜路。

車內,盧衡閉上眼,摩挲著羊脂玉佩。石絳姝的笑意與光腳,阿羅憾的觸碰,還有那陌生樂師沉靜的側影…在他心底交織。金絲籠鎖不住的風…似乎比他預想的,更耀眼,也更難以掌控。一絲煩躁悄然爬上心頭。

后院中,石絳姝似有所感,抬頭望見馬車遠去的一角青篷。她微微蹙眉,隨即釋然,低頭繼續專注于掌心的“星核”。腳踝舊傷隱隱作痛。

裴十三裝好新弦,指尖輕輕一撥。“嗡…”一聲清越的試音響起。她抬頭,目光恰好與望向這邊的石絳姝相遇。裴十三微微頷首,清冷的臉上并無多余表情,只是將目光投向墻角那堆正在被收集的棗核,仿佛在無聲地確認著什么。駝鈴聲、琵琶音、篳篥嗚咽、箜篌清越、棗核上的微光,還有那暗處窺探又離去的目光,都交織在這初冬的旌善坊,為碎葉春載滿酒香的駝隊,譜寫著充滿變數的下一樂章。

一個胖貓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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